柳躍這一時的表現,實然可以用無禮來形容。
趁著二人交談,張嵐細細將齊釗的周身打量了一遍,服料剪裁,襟領點綴,都與尋常所見的武人相差甚大。
沐青門中,最是貧苦出身的弟子居多,平日打扮,大多都隻求貼合時節,無心也無財往他處經營。
瞿歆從前的積蓄,在一般人眼中其實頗為可觀,但維持上下逾百之人連著數月的口糧,很快就耗費得所存無多,延續到等來傅征的資助,的確少不了景遲裡外奔走的功勞。
但與柳躍的想法不同,張嵐並不認為眾人從頭到尾倚著同一個人是件好事,尤其倚的還是一個作風懶散且喜好聒噪的人物。齊釗緊隨眾人搬運行李的尾聲而至,且自稱是奉了傅征之命,即有可能就是傅征親自派來,為眾人紓通財源的得力人手。
如此一想,他便不論如何也不能再縱著柳躍任性胡來——見齊釗的背影微見搖晃,張嵐前迎一步,朗聲即道:“我家門楣雖小,但掌門畢竟是掌門,閣下既然聲稱奉命拜訪,身上……可有帶著什麼憑證?”
齊釗似乎驚訝於張嵐的所問,微怔了怔,隨即接道:“走前傅莊主曾告訴我,貴派的掌門為人豁達,當世的所有武人當中,最欣賞的就是瞿歆瞿掌門,他視之為手足,因而才有今日這番闊綽手筆,緣何……我奉他的命令而來,二位卻似是見了仇敵一般?”
論究起來,他既從未與齊釗見過麵,便不可能激生衝突,至於柳躍是否背著自己又惹了人,卻是他拿不準的考量。但不論怎樣考慮,關鍵還都在於瞿歆,如果瞿歆認為有必要見麵,就算這人曾經行過作奸犯科之舉,隻要未曾加害過沐青門中的子弟,他便認為沒必要提防得太過謹慎。
“齊兄,”張嵐繞過半圈,橫過身子,將柳躍擋在身後,“且恕我等接待不周,目下先等張某稟過消息,掌門倘若這時方便,齊兄再行入內也不遲。”
齊釗本來笑得和煦,張嵐這廂一說,麵中竟登時為冷黯所據,“怎麼,閣下是覺得,齊某來曆微賤,不配跨過貴門的門檻?”
除了不讓齊釗入內,前前後後,張嵐並不覺得有何處冒犯了齊釗,見得這人麵色乍變,不由顯出詫異,待他正想再說句熱絡氣氛的話,陡見一枚冷光馳出,竟然就此擊中了咽喉,傷口霎時有一抹青紫彌散開來。
看著張嵐緊捂喉嚨,掙紮了不多幾下便渾身僵挺,柳躍慌得急了,再忘了追看齊釗的動向,使出了渾身力氣,仍覺的聲量還不夠大。
他對醫理知之甚少,當下能做的,唯有點住止血的穴位,將人負在肩上,跑了一段,忽又回覺不該就這樣去找郎中。
有了先前的偷襲,他實無法保證,待會兒但若遇上瞿歆,齊釗會否施出同樣的手段。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他所知,現下活動於傅征麾下的大多數人,都視齊釗為一名純然的文客,出入往來,都與武技無涉。
如果當做武人約見,以瞿歆的本領,就算遇到專使暗器的高手,但凡心中有一絲戒備,勢必不會令對方輕易得手,但若是文士,情況則大有不同。
念及此,柳躍忍不住輕嘖一聲:“方才那記……那廝是怎樣使出來的?”
如果不是內力非常之人,斷不可能催射得如此刁鑽,“他一個沒有武功的,內力怎的比我還強?”
將昏迷的張嵐擱在門首,柳躍根本沒耐心繞過影壁,輕巧一騰身,便縱上了正廳的滴水,他趕入其中前後轉看,總不見一個人影,不得已擰過身,又向另一側的偏廳查探。
“這該死的,怎麼轉眼就不見了?”
但凡瞿歆可能出沒的屋子,柳躍都逐一推門看遍,就連偌大一片演武的場地,周遭所圍的層層高樹,他也在其中穿走了數個來回,任是如此,也未覓得齊釗的一片衣角。
來者不善的預感成了真,若是換了平時,柳躍可能還會掩不住得意,非得拽個人到身邊,把自己的事跡傳布出去。落至這一時,諸多事由籠統還未梳理出任何線索,柳躍自問活著一世,還從來未及此刻這般憂慮。
且不知道齊釗的目的究竟為何,門派剛剛喬遷,才是將要發揚光大的開始,頭一天就讓人闖了空門,不管傷了哪個,都無益於沐青門的聲名。
柳躍急得舌乾口苦,索性躍上牆沿,居高臨下地轉看,未想將一仰頭,他卻瞥見了一個極眼熟的影子,窩縮在牆角,正抽搐不止。
“鄭師兄!”
柳躍慌不迭從牆頭縱下來,正要去翻鄭軒的傷口,哪知手將伸到一半,竟驀地震痛了一下,再仰起頭來,所見的卻意外是瞿歆的麵孔。
“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