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奇沉的鐵簡,即是傅征交予聶堇的物件。
鐵卷表麵駁雜遍布,所曆經的歲月儼然十分漫長,聶堇甚至猜測,存世的時間,可能不短於他從降生至今。
不消將鐵卷打開,聶堇就已經知道鐵卷的所載內容為何。他曾經在楚敬川身邊見過一道與之相類的卷冊,那是楚敬川曾經展看給他的一道簡書,題名為《太微百譜》。因是佚失多年以後的翻刻,文字有極多缺漏,些許填補,在楚敬川看來純屬臆斷,非但不能補充原有之缺,還添入了更多訛誤。
單看這道鐵卷的存持樣態,聶堇幾乎已能篤定,這正是楚敬川在內的諸多訪奇之人苦求未得的原卷。
緣何會在一個堪稱與武林毫無關涉之人的手中,聶堇揣度了數個來回,仍舊尋不出一絲線索。
在馬車上行了一段,他愈發感到緊閉的車簾頗令他感到窒悶,可掀起之後,又覺涼氣四溢,更加無法經受。
他將車夫喚停,付給一錠碎銀,隨即從車中走出,還未走得百步,便遠遠聽得一聲慘叫自林間傳出。
這一聲中,雖有因痛意所激的沙啞,但稍稍分辨得細些,即能聽出內中的清朗音色。
不論是誰發出的聲音,到了這一處他從不曾路經的荒郊,怎樣也不該與他有關涉。雖是這樣想著,許是先前的窒悶帶來的遺韻,聶堇卻鬼使神差止了步。
待他趕至林中,看得一對人影,即知尋見了聲音的來源,將要再迎得近些,當中的一人,仿佛遭了雷擊一般,抽搐了幾下,便直挺挺地仰麵跌倒,另一人似乎遭料到如此場麵,聶堇微微撥開眼前的枝葉,甫將視線凝定,便見猶立著身的那人,嘴角閃過一抹冷笑。
隨後不久,這人連抓幾?腐葉,動作奇快地將適才那人的軀體蓋在葉下,這便布置才歇,又自腳邊的行囊中掏出了一副革囊。乍看之下,隻會以為是尋常的水囊,熟料甫將木塞取下,立時就有刺鼻的氣味飄散而出。
聶堇隔著數丈,一聞即知,這正是用來催高火勢的猛火油。
就在這人澆完火油,即要拿出火折前的一瞬,後背某處忽而擊來重重一指,一下子蔓至周身的麻痹,使得這人險些站不穩,恰是借了聶堇的扶持,攙至一株古樹的樹根處,他方才緩下戰栗,能自唇齒間擠出聲音。
看著聶堇眸中的冷色,男子不由縮了縮身。他已知道,本來螳螂捕蟬的他,正好落在了尾隨而至的黃雀手中,倘若目睹了全程,他隱瞞得越多,下場隻會更加淒慘,因而聶堇稍以視線逼近,他便趕忙搶述了自己身至此地的原委。
聶堇很快知道,這人原是一個受人雇傭的殺手。適才襲殺的這人,據此人說,是津州城內在一家食肆打雜的小廝,至於殺掉此人且要毀屍滅跡的由頭,雇傭之人的動機,任聶堇如何逼問,這人都隻說不知情。
為了祈求性命,這人改了一個又一個稱呼,一句緊一句恭維聶堇,儘管如此,他仍看不出聶堇眼中有任何憐憫自己的神色。
聶堇想得十分簡單,一個不顧惜他人性命的人,指望自己的性命被人顧惜,隻可能是白日做夢。人人都可以做夢,但是指望一個殺慣了人的劊子手成全夢境,無異於天方夜譚。
在此人的頸後又附了一指,這人瞬時感到,身上的麻木一無所存,不單如此,還仿佛卸去了幾斤皮肉,站起身來,頗比平日輕快了幾分。
他正要返過身子,未想胸口竟陡地傳來陣痛。一刃寒光,霎時洞穿了這人的胸膛,他呆然地扭過頭,一個字也未及說出,軟塌塌地跪坐在地上。
過不一時,適才未能燃起的火焰,借著火油催燃,很快已將他的身形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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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師兄!”
天色將將轉明,張嵐猶睡得酣沉,遠遠地就聽見柳躍的呼喊,傷口還未好全,尚無法以尋常的聲量同人說話,因而這一時間,任柳躍如何賣力,他都未能做出任何回應。
柳躍恍若走近自己房中一般,踏入的腳步尤是放肆無忌。張嵐聽得頗感刺耳,正想揮一揮手,讓進來的人稍收斂些,柳躍卻偏偏直迎著他,搶聲即道:“師兄,你聽沒聽說,從前辦在津州的金鸞大會,下個月就要重開,咱們都有一展身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