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
李宸睿正待從堂廳內走出,陡不防被傅征喝住,這晌將身一轉,動作竟出奇乾脆,並未顯出久經宦場的曲折城府。
待他與傅征目光相接,對上的卻是意外的一抹冷笑,“世子身為主人,怎有客人還未好好見過,就自先趕去尋逍遙的道理?難不成……世子是覺得,我等不單出身微賤,長相也不討世子所喜,因而恥於留在這裡相陪?”
起了一角波瀾,李宸睿才覺更合常理,並不因為傅征的所言而激引慌張。
跟傅征所來的一行人,見得兩人身形挨近,目光凝固有之,手心溢汗者有之,總是比起先聚首之時,增出了許多忐忑。
但按傅征的說法,不論李宸睿事先如何設計,他都自有應對之策,因而儘管麵有擔懼,確認傅征笑容未褪,眾人的反應暫還隻有些微的緊張。
李宸睿留駐片刻,穿廊即有浩浩蕩蕩的一列仆役,端著各式的果品冷盤,循次走入堂中,走入的同時,還不忘對呈獻上來的肴品輔以解說。
言外的用心,實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暫時將官兵打退,眾人如今的日子,再有人籌謀接濟,也超不出是一眾江湖草寇,不向朝廷爭求接納,就永遠不可能似湛安王府這般,日日有奢華的宴席可享。
可任菜品的樣式如何紛呈,經得這番解說,眾人幾乎不約而同地露出無法下咽的厭棄之色,仿佛呈在眼前的,根本不是曆過靜心加工的佳肴,而是糞尿一類的穢物。
不論是誰在這裡,此時怎樣也該覺出了眾人的存意輕蔑。
這番舉措,無疑是要掀去李宸睿的主人身份,讓場麵再難持住安逸。
李宸睿最擅長的事,莫過於忍氣吞聲,儘管傅征在堂內落座的所有人,都不將他的顏麵放在眼中,他也猶能如常陪上笑容。
“眾位,再不下筷,等會上了新的,這些可就都無福品嘗了。”
話音將落,即有人掀桌而起,將滿桌的盤碟全都傾碎在地下,飛濺起來的湯汁,不止花了牆麵,還令正對門麵的三幅屏扇染上了油點。
父親虎目圓睜時的形相,幾乎立刻浮現在了李宸睿眼前,但比起將要取得的解脫,就算父親想將自己剝皮抽筋,也都並不足以令他心生畏怯。
他隨即迎上前,眼中仍如止水一般,“傅公子,當年對傅家施手,絕非我的本意,我一向敬重如尊父一等的前輩高手,不能為朝廷所用,正是鄙人此生最大的遺憾,如今你既已嶄露頭角,我若不為你奉上一份大禮,想來就算說斷了舌頭,也難令你相信我原本的用心——”
說時,李宸睿已將穿廊另一側的侍仆招來吩咐,待到這人離場,李宸睿又欲自堂內步出,方才走得一步,即有一人騰閃至他身側。
除非傅征親自動身,李宸睿並不擔心,隨同前來的人會來追取自己的性命,再轉向傅征時,眼中猶難看出波瀾:“傅公子,那奴才想是尋錯了地方,耽誤這麼久,我且去尋他一番,彆是私吞了寶物,教我這當主人的無地自容。”
“不必了!”傅征將手在桌麵上重重一拍,“我等固是身份低微,但也並非沒有活計可做的閒人,殿下難得破費一場,弟兄們打壞了的物件,加上這數桌宴席,憑當日閣下自我飲劍山莊之中掠取的物件,抵償已綽綽有餘。若無要緊事,傅某現下就告辭了。”
“且慢。”
若不能穩在當下,諸多籌備便隻能落得一個前功儘棄。李宸睿臉色一寒,口吻卻不失安撫,“傅公子,若有招待不周處,你儘情吩咐就是。朝廷命我前來相商,原是想替傅公子所領的的弟兄們,各都掙得一個上好前程,今次錯過了機會,該是怎樣的一樁遺憾,想必沒有人能比傅公子更清楚。”
各人本來心有所倚,聽得此問,儘管眼露不屑,一時也都禁不住捎上期待之色。傅征仿佛料知到了所有人的心思,揚聲即道:“世子殿下,你此前一再說,要稟知我等朝廷的優遇,我且問你,所謂優遇,究竟如何?”
“傅公子,你既是個聰明人,不妨想想,朝廷如今的心思該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