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有種大功將成的快慰(1 / 2)

懷璧 燭策 3640 字 10個月前

按著兩人適才言出的種種,嚴江所能想到的,唯有一個多年潛心點撥,但偏因徒弟不識好歹而彼此生隙的慘淡故事。

他看重傅征,有很大一部分因由,正是源於傅征的武功。同齡人中,傅征取得的境界可以說絕無僅有,他原以為,傅征的確有著常人所不具備的卓絕意誌,悟性也是獨一份的空前絕後,一身本領,皆由自己不竭不舍的摸索得來。就算個性並不為他所喜,但一身實力持具,任是從不缺乏門路的嚴江,也不得不多予幾分賞識。

如今冒出來一個師父,這種認可,立時發生了極激烈的動搖——

倘若傅征所籌謀的一切,都是為了脫出麵前這位“師父”的控製,那任旁人如何奔走,為的都不過是輔助傅征行逆師悖德之舉。不惜搭上諸多人的性命,也要成全一樁無彆於惡行的小果,在嚴江看來,儼然是這世上至卑鄙的謀劃。

趁著兩人視線相觸,嚴江拚足了力氣,一徑攥住了傅征胸口的衣領,怒凜凜地道:“老前輩,這小子薄情冷性,是個頂可惡的頑劣之徒,你的話他既聽不進去,就由我這……我這做朋友的將他教訓一番,讓他往後再不敢錯了本分……還不快走?”

他本以為傅征還會抵抗上一時,甚至稍稍掙紮,就能讓他挾製落空,卻未想到,待他拽開步子,傅征卻跟隨得極是順從,直到兩人立身於一片密林之前,傅征猶是亦步亦趨,仿佛侍身為奴,將自己當作了甘供驅使的主人。

“姓傅的,你這是怎的?”嚴江失了最後的耐心,索性鬆了手,提肘在傅征胸口重重一抵,“我替你擺脫了你那‘師父’,可彆是會錯了意,以為我看得慣你這般作為,你需知道,我嚴江最瞧不上的,就是忘恩負義之徒,你學了人家的本事,就該按著尊師重道的禮數,這廂躲躲閃閃的,實然不是大丈夫當有的行止。”

他這裡自以為苦口婆心地規勸了一番,本以為傅征多少會賣他一個朋友的麵子,即使根本不打算改易原本的打算,也該做個應和,未想傅征轉身即走,儼然對他的所言無動於衷。這一時間,嚴江再禁不住惱火,當下橫搶出身,眼中蘊足了冷光:

“姓傅的,你要我充的場麵,我已經你擺布過了,前前後後,嘴上固是貶損得多,但實際自你所得吩咐,一樣也沒落下,反過來衝你提個要求,怎麼算都不能說是過分。你且得讓我知道,你同你那位師父,當日如何拆的夥?”

當著仇人的麵,滅親毀家之舉,尚不至於令傅征釋出狠招,嚴江當下認定,就算自己再問得多些,傅征也不會以之為冒犯。

但未能想到的是,將才問出這句,傅征即又冷下臉色,比兩人適才相對時的麵色更加陰沉,顯見篤定了要走的心思。

嚴江頓時有種七竅生煙之感,火氣幾乎下一刻就要竄出喉腔,“姓傅的,你莫不是以為,小爺我胳膊肘向外拐,放著個富貴閒人不做,偏要隨著你們,一輩子淒淒慘慘,做個食宿無定的野夫?”

瞿歆有了新宅邸的事,嚴江其實已有聽說,但他一想到朝堂上諸多人暴起口攻的局麵,便覺得就算眼前有居所,日後也遠難保證長久。

可縱是如此說了,傅征的反應猶然冷淡。仿佛忘記了該如何言語,隻顧埋頭前行,根本不欲與嚴江多語。

見得此狀,嚴江益發感到不平,若不是因為傅征相請,任是獻上一大倉黃金,他也不想同湛安王府中的任何一人打交道。

為了一個結交並不甚深的人,他全沒有必要去忍受一個自己最欣賞不來的人物,遑論傅征前來尋見他的時候,態度還高高再上。

就算人人皆知他與皇位無緣,可換作是誰,“七皇子”的名號,怎麼也應該起到震懾於人的功用,斷不該似傅征一般,為數不多的尊重,都是經他多番敲打方才有領悟。

念及此,嚴江不禁在心內暗嗤,若不是傅征運氣極佳,遇上的是自己這樣外冷內熱的仗義人士,換了任何一個自持身份的高門子弟,想來都決不甘肯同傅征為伍。

正行之間,就在嚴江下定了決心,要棄開傅征一人獨行的時候,傅征卻乍然開腔,將他險些驚得一跳,“嚴公子,那人予我的,我終有一日會逐樣奉還,至今我所使的一招一式,不是自我傅家傳承而來,就是我自行鑽研所得,隻有阿堇才是真正承他衣缽之人,有朝一日,待你見過他與人交手,你便知道,我絕無半句虛言。”

“虛不虛言的,同我又有何乾?”嚴江不耐煩地接道:“總之這人做過你的師父,我縱是不曾正經習過武,總也知道,做師父的,總不止於傳授本門功夫,就算你另擇一徑,他既擔了師父一職,就勢必要予你指點,教你不致走歪甚至走偏。就算在你看來功勞不大,但放眼世上,似你這樣的徒弟,隻是戒除傲氣,隻怕就要勞神費力好一陣子,你如何不惦記他的恩情,總也不該當著外人,那般不給他體麵。”

這些話出來,傅征尚無太大反應,卻是嚴江自己先難抑住驚訝。

往常隻有他嫌彆人囉嗦肉麻,如今換成自己來勸旁人,說出的每一句話,回想起來,都令他感到格外的彆扭,仿佛有個從不相識的人,同自己換了魂。

但話已經說了,畢竟無法收回,他隻得緊崩肅穆,讓口吻更添鄭重,“你莫要以為,驅使了我一二次,即就表示我待你死心塌地,我隻是……隻是看不過眼,尤其是李宸睿那廝,隻仗著出身好,就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當年我爹……罷了,同你說這些作甚,此前答應你的事,我保證不會食言,但隻要達成了你的願想,往後你我便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