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困頓於否,扶助得多了,他隻消打個照麵就約莫能料定。因而這人越是低調冷漠,他便愈是想湊上前,想將這人的苦處打聽細致。
張嵐躲不過老者熱切的目光,隨口敷衍了幾句,卻惹得邱安順索性拉過一條長凳,坐在了他的對麵,“年輕人,老頭子是個不中用的,但看不慣的,從來不忍著,你若是遭了欺侮,無處投告,老頭子替你想想法子,總能讓你舒了這口惡氣,你儘管說出來,指不定機緣巧合,待會兒就能來個替你消憂解愁的義士,你年紀正好,事事都有的是機會拚搶,不該這樣愁眉苦臉的,教我看著難受。”
換在平時,有這樣一個人關懷自己,張嵐其實頗樂得受下。他孤苦慣了,被人記掛的滋味,總是令他懷念又悵惘。這數年間,他好像發生了很多變化,從前怎麼盼望也爭取不來的機遇,一下子接連降在頭上,他原以為,隻要自己足夠賣力,便能攥緊了這一切,想攥多久就能攥上多久,可轉眼間,數個教自己惦念的人,竟接連沒了影子。
他實無法說清,究竟是自己氣運太差,還是悟性不夠,根本不知道如何把握機遇。
他苦悶得緊,對著茶棚主人的關切,他頗不想辜負,但這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的愁緒要從何說起。
“阿伯,”他忍著痛,勉力將聲調推高,“我想同你打聽一個人——”
張嵐本來抱著一種隨口敷衍的念頭,想起什麼便問什麼,但問著問著,逐漸問出了意料之外的線索。
“阿伯,你說……你親眼見著一個齊人高的包裹,被人從東郊的巷子裡抬出來?”
“是啊,我去生茶鋪裡取貨那陣子正巧撞見,大晚上的,就是不知道裡麵裝的什麼,看著駭人得緊!”
比起來時的懨懨神態,這時總算能夠看到張嵐眼中神光彙聚。邱安順正感慶幸,心想原來講一個嚇唬人的故事,就能讓一個看似油鹽不進的年輕人尋回生氣,他這多年來所積攢的閱曆,總算有一次能順遂派上用場,未能想到的是,他還來不及顯出得意,張嵐竟已疾步出了棚外,任他如何呼喚,都無法令其人回頭轉顧。
“哎,”邱安順一麵歎氣,一麵又忍不住頻頻搖頭,“看著是個重情義的,轉過頭便不認我了。現今這世上的人,當真是……”
·
時節越是悶熱難當,草木便愈有蔥蘢之勢。
一行行的人擁入一方不甚寬闊的庭院,很快便將四角擠占得水泄不通。
眼前縱是堆著密壓壓的一眾人,傅征的心底仍然徘徊著一份難覓落處的空洞。天氣熱得過分,縱然站在屋簷下,也時有悶潮不住地催近周身。
旁人恨不得坦胸露腹,他卻要反過來,將胸口的衣料一攏再攏,似乎有一樣物件,總要從他的懷中掉出,不得不小心護持。看在諸多人眼裡,大都以為他攜了一件形製罕見的防身利器。
縱是武功高超,對著滿院來曆冗雜的武人,比平日多些戒備,實乃見怪不怪。
畢竟,本朝四大將中之三,都曾冷不防遭了偷襲,有千軍萬馬做遮擋者,尚且做不能提防完全,一個新起的武林後生,倘若一點兒都不顯出畏怯,倒也將在場的諸多人看輕得太過,令太多人臉上無光。
“各位既然肯賞傅某的臉麵,這晌便將自己的名牒留下,教本莊逐次抄錄,抄錄完畢,且請前往再去後院領刻銘牌,待到十日之後,自會有人前往各位的居所,將參與金鸞大會的安排逐一稟告。”
這晌話音才落,即有人高喝出聲:“騙子!”
零星有幾人附和,但見得周遭人冷目逼視,各也垂下頭來,躲閃目光。傅征似乎早料到有此一番,醞釀了些時,接又微仰脖頸,運力於胸,激蕩出洪音:“諸位的顧慮,傅某並非不曉得,銘牌並非參與大會的唯一憑證,事前未經報名者,當日會專設一座擂台,為今日遺憾未至的武客作出補償,諸位辛苦一遭,理應多得些便利,然今次參會之人,為數實然在傅某意料之外,今日之舉,本是想事先作出篩選,將實力相當的對手稍作匹配,既然難平眾議,不妨就剔除此節,眼下若無異議,諸位即可自行回返,切望養精蓄銳,以待來日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