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再要相瞞,實在教我為難(1 / 2)

懷璧 燭策 3673 字 10個月前

“齊釗!”

此聲一出,齊釗耳中金鳴激蕩,趔趄了兩步,險些跌足墜在階下。

將要走的換成了齊釗,最驚訝的,反倒是聶堇本人。

他呆然地望向原處,傅征眼中雖有遲疑,卻仍將外衫解下,覆在他的肩頭。

此番動作一落,齊釗瞥來一眼,除了輕蔑,聶堇再看不出其他。儘管並未附言解釋,聶堇一看即知,種種不屑,皆是對著自己一人,原與傅征無乾。

這是頭一回他與此人正式逢麵,緣何討來這番冷目相向,於這一時半刻之間,聶堇根本無從得出答案。

但見人已走遠,院內冷氣愈重,他下意識回過身,卻還不及開言,對上的即是傅征的熾熱目光。

從前但若被傅征這樣瞧著,聶堇總要窘得將臉彆過。他們固然相處的年份不短,但他總未能通曉增厚臉皮的訣竅,一旦教傅征這樣凝住,他便隻能不言不語地怔著,說是全無雜念也好,亦或是頭腦空空也罷。

如今他見得多了,知曉這世上談情說愛,原也要看各人的本領,他顯然不是天然生成的多情料子,動情也好,麻木也罷,件件都要經由傅征替他作主。

他這樣思慮越多,惶惑便越顯在麵上,越是教傅征看著生怨。

可怨歸怨,眼前心上,獨獨隻有麵前這一人,怨不了多久,他自先感到於心不忍。

他見不到這人,竄動的心思,便總輾轉碾踏,怎樣也難作安撫。

好不容易見了麵,對方猶是一貫的不冷不熱。他有心想將這人晾上一晾,以好令其與自己感同身受,可一對上這樣清粼粼的一雙眼,堆在心裡的恨與怨,便如臨經了一陣颶風似的,既痛且亂,同時也暈沉沉的,根本不想去細作分辨。

“你我的終生大事,早前已教我娘見證過了,如今你我耽於奔波,聚少離多,這樣下去,不分這情分攢了多久,總有要散的一日,今日將你留在這兒,是想給你補個念想,你且接下——”

聶堇怔忡得更加明顯,可他到底還是隨著傅征的話,舉出右手,在傅征的眼下張展手心。

等到清涼的觸感挨及掌心,掠眼微微下瞥,聶堇便不由唇齒微張,但傅征看得細了,卻沒揣度出聶堇此時的真正心緒。

這樣一副神情,既可說是投其所好的欣喜,又可說是始料未及的詫異。

較之過往,這實是他走出玖青山以來,第一件送出手的贈物,鱗羽張展,鳳目傳神,儘管難說是這世上均無僅有的寶物,但他如今的刻工,就算放在常年專營鑽刻的工匠眼中,他也自認不算上不得台麵。

為著這一枚簪子,他已不知道雕壞了多少件玉料,多少個夜晚無暇合眼,隻為求得一枚儘善儘美,一氣嗬成。

他以為無論如何,置於聶堇手中的這枚玉簪,再挑不出哪怕一丁點的瑕疵,糾結百次之後,終於敢呈奉於心上人眼中,可僅是一刹的遲疑,已令他再扼不下心慌意亂。

玉簪光澤瑩潤,投在燈影之下,托襯得執拿之人頰蘊玉色,側頸生光。但傅征覷進了聶堇眼中,觸得的唯有無動於衷的漠然。

強抑住胸口突跳,傅征艱難啟開唇齒:“我思來想去,總該有個物件,下作你我婚配的聘禮……你……罷了,你若不想收下,來日……我再為你刻個更好的。”

聞言,聶堇攥緊了簪子,手指青筋暴突,這一隅猙戾,不一時已竄聚至眉間。但一等到開口之際,這晌醞釀出的氣勢,又在須臾間不知所存。

“傅征……我瞞了你許多年,到如今這個份上,再要相瞞,實在教我為難——”

話音至此,聶堇仿佛透儘了力氣,每一聲出氣,都顯得頗有不支,但隨後竟屏了氣,猛將怒聲帶起:

“念在飲劍山莊的舊日情分,我極力應承,隻為不想漂泊在外,無所傍依,可你一再逼迫於我,口口聲聲說著惦念,實際從不曾替我著想……我在師父座下,多年勤懇本分,自詡天資平平,從來不想同你爭鋒,但一再避讓,等來的卻是你越發貪肆無忌——”

言語攜堅帶刃,傅征已然領教,何為剖心之痛。他其實曾經有過猜測,聶堇待他的溫馴,或許隻是一種用來蟄伏的偽裝,如果不是因為野心熾盛,如何會從不見其懈怠。

能合楚敬川的胃口,就說明聶堇絕不是個隻甘奔命於人的奴臣角色。

可他未嘗不曾想過放開手去,讓聶堇儘情展翼。聶堇越是決絕,他便越是驚疑,驚疑這多少年來,他竟從未看明聶堇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