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這裡戒備甚嚴,你倒進來得容易……(1 / 2)

懷璧 燭策 3462 字 10個月前

天與地渾黑一片,蜷得過久的脊背早已僵木。

在這一地困了多少時辰,鄭軒早已模糊了記憶,胸腹內的氣息幾度要掩滅,隻因一腔懊惱臌脹得厲害,才使得他勉強苟延。

他本是為來尋人,雖然很清楚瞿歆根本不消他來搭救,可他總是想要眾人知道,自己並非那麼不堪用,隻要是瞿歆期望做成的,他定當傾儘一切,但越是如此,就越令他顯得不自量力。

眼下這樣子,他不如就甘心死了,最好再過上數十年,才有人經過這裡,見到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他就不必在瞿歆麵前赧然,教門人知道自己的窩囊累贅。

其實就算沒有這樣消沉的念頭,他也早就強撐到了極致,不論是力氣還是意識,他都知道能維持的時間所剩無多。

他已不知道多少次開解自己,多撐得一刻,無非隻是再多一刻的痛苦,知道所有的念頭都漸漸微弱,他卻忽而聽得了一聲簌響。

這聲音究竟與磨耗這多時所聽的各種聲響不同,不是碎石崩解,亦非水流擊打,更不是轉瞬即逝,幾聲簌動後,竟還愈有漸響之勢——

他實在難以置信,他早提不起一絲力氣呼救,也未曾跟除了齊釗以外的相識說知自己的去向,就算有人前來,也隻當是誤打誤撞,絕不會是因為自己才行至此地。

他若出不了聲,那麼僥幸就應該於中途休止,不該有聲音不斷接近,可偏偏,時間越是推移,那聲音竟恰如鳴鐘一般,愈發在自己耳畔鳴響不斷。

漸漸地,下肢傳來的巨大壓力悄然鬆卸,這讓他愈發不解,他並沒有心存希冀,但周身不一時得了鬆快,儘管知覺尚輕,眼前也仍不見物,他已分明感知到,在這人的幫扶下,脫身並非是件難事。

他平生最不相信僥幸,可究竟過往的遭遇,每有所得,必是因僥幸而起。他再怎麼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認,若非有貴人相助,他必不可能苟延到今日。

新添一位恩人,他心裡更添愧疚,儘管來者似乎並無所求。

他不知道在深黑的隧道之中穿行了多久,再見天光時,尋遍周近百步,也隻從溪流的倒影裡見得自己孤身一人。

眼下他隻知道,救他的人,想要他活著,或許僅是一次無心之舉。

他剛有了這樣的念頭,便因突起的陣風卷動衣襟,將一塊留有字痕的碎布掠至掌中。他識得這比劃,沒有誰會比他更熟悉瞿歆的手筆。

“……不儘,即日出關,本月庚辰日午時,務必於城南川東巷口麵會。”

約見者的名諱被扯去,鄭軒雖然好奇,但既知幸運,便無意刨根問底。他禁不住喃喃自語,“太好了,瞿大哥有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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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層層掩覆,在本該更加蔓生緊密之處,顯出了一間裝飾雅致的寬大屋宇。

婦人端坐在簷下,儘管身旁有數位侍女圍繞,但遠遠看著,仍給望者一絲孤苦之感。

聶堇原也隻想隔著院落遠瞧一眼。時光一去不返,就算有再多遺憾,超過當下的一切,本也無力彌補。

他是為來告彆,但是往深了想,其實並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意圖。

許夫人待自己如同生母,他知曉自己哪怕有心抵償也終無儘時,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將其不管不顧,哪怕傅征未能常伴膝側,也至少辟得一方安養之地,讓許氏不再漂泊,儘管是應分之舉,可怎麼也好過全無所予的自己。

他想得到自己的虧欠,但一切都為時過晚。

眼下他所能做的,隻有在心中默默禱祝,“願夫人此生無病無災,子孫承歡,長命百歲……”

這時便要循入林中,原路返回了,可在轉身之際,腳下卻偏巧有根隱秘匍匐著的藤蔓,他倒不至於跌出一個踉蹌,但畢竟蹭出了響聲,霎時引得數人驚顧,冷箭四起。

周遭並不缺乏遮蔽,要閃身離去並非是件難事,可是林木遮映間,聶堇見得一人緩步而來,仿佛身上牽了引線似的,就此僵住了腳步——

傅征並非一個人前來,兩人還未視線相迎,便即讓靠後的一人占了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