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逸嗤笑一聲,為人直爽並不等同於口風不嚴,他交了許多朋友,從未有人如陳經這樣不信任自己。然而期盼已久的大事難得有進展,任著性子發作,隻會任機會錯過。他稍將氣息平複,即又追問:“我若同你說定了,便是粉身萬死也不會說知旁人。”
陳經輕歎一氣,崔逸的反應,顯然絲毫不令他感到意外:“此為傅莊主的私事,縱然我不說,坊間也總有捕風捉影的猜測,隻是聽來荒謬,倒談不上如何隱秘。”
崔逸本不願往此處思量,可對方既不避諱,他也沒有耐心周旋,即刻便忘了收抑聲量,“怎的,他父母俱亡,唯餘一個二哥,難不成……是他那個二哥要搶這名頭?”
“崔兄言謬了,傅莊主的兄長一意經商,自小未諳武學,就算有心要搶,隻怕也無力為之。麻煩並不在此,如今的關鍵,在於那位聶姓同門,我聽說……兩人師出一人,據傅莊主親言,這多年來,兩人交手,多是他落下風,今次要辦的比武,那人若不出場,與諸人的比試便了無意義。”
沒有真正匹敵的對手,比試全無懸念,豈非再好不過的時機?崔逸疑惑極了,不由得瞪大雙眼:“那人不現身,多半沒有什麼爭競的念頭,心境如此,旁人勸得再多也是徒勞,何不就由了他去?光陰不等人,姓傅的等得起,旁人的苦處他也得考慮,倘如他這般,一再拖延了去,待到五大門派死灰複燃,哪還有我等草莽之輩出頭之日?”
“話雖是如此說,可若不能助傅莊主邁過心結,催促再多也是無用。”
崔逸眼神稍凝,隨即輕嗤一聲,“你這廂來尋我,必是有備而來,姓聶的那廝身在何處……你想必已經有線索了。”
“隻能說稍有眉目,不敢妄談‘線索’二字。”
言至此時,崔逸其實早已按捺不住,眼神甫一轉冷,陳經立即接上話音:“此人消失已有數日,尚不確定是否還在津州城中,僅是津州一地,要搜尋也非短時之功,為今之計,隻有設計誘餌,引君入甕。”
其實但凡陳經一開口,崔逸就感到腦仁嗡嗡作響,有些話他儘力想要聽個明白,可是一經陳經說出,他便寧可自己耳聾,根本不想納入琢磨。奈何對方態度誠懇,錯過了此遭,再不確定何日還有機會,由是他狠咬牙關,持住最後一分耐性,“如何做法?”
“曉以其關切,迫以其憂懼。”
崔逸實在無法忍耐,忍不住揚高聲量:“少來拽文的那套,直白說了!”
“挾持傅莊主,沿街貼上布告,告知全城,引那位聶公子現身。”
“荒唐!”崔逸先想拍桌,將才把手舉到一半,陡又存了顧慮,愣生生頓在半空,“這歪主意……你同姓傅的說了?”
“暫未。”
蹭到片角送菜小廝的衣料,崔逸恍覺滯在空中的手臂,當即收回。明知顯得呆蠢,但也無力補救,麵上不由訕訕,儘管有意斂了聲量,卻仍遏不住怒腔:“你這廝……莫不是想要我將這歪招說給那姓傅的?”
一向應答如流的人,難得默聲不語。
崔逸幾乎要憋出一口火來。他實不知道,若真答應了這一程,到時被傅征駁回,讓不知內情的人捕去了風聲,將會落成怎樣一個笑柄。
他恨不能將眼前之人捏揉成一團肉泥,但一對上陳經的視線,陡然又覺得,此事並非全無把握,令他心存疑慮的是,既然隻需口舌工夫,為何陳經未能施行,反要拽上不善言辭的自己。
“陳兄,我且答應了你,但屆時隻能有你我和姓傅的在場,再有多餘人等,我勢必不吐一字。”
陳經嘴角微彎,眼神透著滿意,崔逸等了良久,始終不得對方答複,正要揚聲催問時,陳經一展眉稍,朗聲接道:“此事並不勞崔兄尊口,陳某也不過受人之托,需要有個合適的人隨同助陣罷了。傅莊主性情古怪,此去若惱了他,波及了崔兄,確乃我的過失,雖是托付崔兄壯膽,但若有異變,還望崔兄以自身為重,但得安穩脫身,陳某便感激不儘。”
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落得看似顧全兩方的結果,崔逸反倒激起一腔惡氣,忍不住啐唾出聲:“你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我既去了,豈能做個覷機就跑的窩囊鬼?屬實是瞧不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