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當他是個巧嘴,原來卻是個拙的……(2 / 2)

懷璧 燭策 3453 字 10個月前

“公子,死者為大,使不得啊!”

男子極力去絞趙容的雙臂,一再不得法,放聲哀求,也無補於製止趙容的動作。婦人本來安詳的睡容,經得數次抓撓,已然紅痕遍布。

“公子……你看著是個斯文的,有冤有仇,總也不該扯住一個死人泄憤,住手罷……住手……”

趙容儼然心如鐵石,兩耳不聞,男子已然爭得麻木,手上雖還在動作,念頭卻儘數為荒唐和不解充斥。死者與他非親非故,倘若真是仇人找上門,他便是舍命護著,到頭來也不過是苛待自己。

旁人的糾葛,應當由旁人來了解,此事究竟不與自己相乾——男子定了念想,正欲撤開雙手,陡然自額頂向下蒙住了視野,隨即而來的,是傳自胸口的悶痛,再瞥見光亮時,已是天地倒轉,耳鳴嗡響不休。

“我當你是朋友,才敬你不同於旁人,未想這般齷齪之事,你竟敢於施手?”

窒悶一陣勝似一陣,趙容很快漲紅了臉,麵容未施妝粉,五官卻依然扭曲了形狀。

傅征從未見過趙容狼狽如今日這般,他努力想從對方眼中找出懊悔和歉疚,卻不管他如何加力,投入眼中的,自始至終都隻有不屑與桀驁。

這一生如幻似夢,他曾以為自己能抓住一切,臨到頭來,想要留住的,一樣也不曾眷戀於他,如今再多一樁罪孽,似乎也無足輕重,更何況溯及前因,此人也並非無辜……

就要收緊指節的一瞬,廊道東南側,遙遙傳來一聲朗喝,“且慢!”

傅征剛被引開視線,腕背便驀然抵來鈍痛,再回神時,已見一個寬闊背影不留一隙地掩住了趙容的側身輪廓。

“崔逸?”

傅征驚訝識出眼前這人,思緒更加淪入混亂。陳經自廊道另一端走來,卻似這裡的主人一般,才於廊亭正中站定,便兀自搶先啟聲:“傅莊主,趙閣主為人慎重,今日之舉,勢必有其隱衷。”

崔逸此前同傅征相距最近,先前那一刹,他已看出傅征要取趙容性命的意圖,此時無論如何不是迂回周旋的時機。陳經說話間,他急切地想將趙容攙到旁側,以防傅征突襲,未想卻被趙容奮力甩開,非但不閃不避,還主動前迎一步,恰為傅征伸手可及。

“無怪聶公子要取這人的性命,齊釗的手法,我向來感愧不如。”

趙容的聲量並不甚大,口吻也未添任何情緒,字字冰冷,無波無瀾,偏就是如此,讓傅征眼中的震駭瞬時竄盛:“你胡說!我娘活得好好的,齊釗將她照料得……甚好,聶堇他……是你攛掇的,他什麼也不知道……你胡說,統統都是胡說……”

本來暴怒的聲音,漸漸轉為疲軟。崔逸繃緊的心弦,不知何時起自行鬆卸,他看著傅征垂身下地,忽而發覺自己好像站錯了方位,其實脆弱得需要扶助的,根本不是此前護在身後的趙容。

事情原委如何,對他來說並不甚重要,令他遲滯在此的,無非隻是困惑,困惑一個月餘前還睥睨眾人的狂傲青年,今日一見,卻似一個無力行路的嬰孩一般,時不時地嚷叫呼喚。

該是何種的絕望,會令此人失神至此?

崔逸凝住傅征的背影,任由思緒遠去,俟了良久,終於被陳經的聲音引回注意:“傅莊主,逝者已逝,你我無力還補,須得節哀順變,保重自身……”

先時說了這話,崔逸還頗以為然,既是喪亡至親,總要有個人出聲關切,哪怕隻是出於客套。可重複不下十次之後,在他聽來,陳經的話漸漸無彆於和尚念經,除了令他頭疼之外再無效用。

他實在忍受不住,狠一發力,將陳經拽到跟前,“你聽他嘴裡反複念叨的,可是那個姓聶的?”

陳經將眼一閉,不等崔逸再說,自先有了決斷,即刻趕到傅征近側,“傅莊主,聶公子的下落,我打聽了數日,雖不甚明確,但……多少有個眉目,何妨安坐下來,細細說知與你?”

崔逸先見傅征不為所動,忍不住輕啐一聲,低聲自語:“當他是個巧嘴,原來卻是個拙的,不過一個舊識罷了,又不是抵得上用場的靈丹妙藥……”

接連湧出的奚落念頭,正令崔逸心思忙亂,才將視線攏定,卻見傅征微挺起脊背,似要拔身而起,崔逸環顧四周,並未尋見可疑的人形,再將視線投回原處,竟不由得嘴唇微張。

原先理智儘失的這人,未借任何輔物,在廊影下挺直身形,儘管險些跌足,卻仍執著步近了陳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