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崔兄既然武功高強,又與那姓傅的交情不淺,小弟初出茅廬,總該同崔兄這樣本領高強的俠士做個結交,敢問……崔兄可否能予小弟薄麵?”
老者正自惶恐,嚴江回顧一記眼刀,當下遮掩不及,隻得佯作咳嗆。
對於突來的抬舉,崔逸雖有狐疑,卻並不減損受用,朗聲即道:“算你有眼光。你須知道,那姓傅的有件要事在身,將主持場麵的差事推給了崔某,你若想尋個上好的觀賽座位,正正尋對了人。”
嚴江本來欣喜,但回覺傅征可能不會到場,正自揣測未明,周遭的人已經紛紛聲嚷起來。
有些知曉崔逸過去經曆的,都與旁邊人耳語,雖然可以斂了嗓音,眼中的質疑卻無法掩藏。
崔逸將各種人的反應儘窺眼底,隻付以一聲輕笑。
其實對於能否占得前三甲之事,他自知說得狂妄,並不打算博來誰的附和,他隻是想到,過去如何看顧彆人眼色,如何對身邊的弟兄全意付出,到頭來隻落得孑然一身,成為這些圍觀人眼中的笑料,如今終於打破心結,就算是狂言,也能不顧及他人眼光,自信從容地道出,從前累積的種種苦悶,仿佛在當時出口的一瞬統統抹去,再也沒有盤亙在心的沉重之感。
他或許當真要感謝傅征,這一路行來,的確予了他不少機緣。
茲要是多上心些,不要動輒將未成事的攤子甩給自己,他也樂意退讓一步,像陳經那樣,恭恭敬敬地稱一聲“傅莊主”。
他並不擔心此場大會的三甲能否兌現。
他在津州待得太久了,久到這裡人和事,稍多凝看上一陣,久感到眼疲心煩——
“崔兄?”良久未得開言,嚴江忍不住催促:“快到巳時了,還不開場麼?”
崔逸將散開的眸光一斂,拔直脊背,稍將氣息沉入丹田,即是鐘鼓般的洪聲:“且隨我來!”
場地就在茶棚對麵的廢棄酒樓中,陳設尤其粗糙,因眾人根本無處落座,真正發出抱怨的人也屈指可數。
崔逸邀請嚴江登上高層看台,嚴江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跟去。
宮廷裡的高座,早讓他冷淡慣了,這裡縱然人員擠搡,氣味雜糅,臨在他身上,也都是難得一見的生色。
賜爵封王,遣往藩邸的日子就在眼前,往後最不匱乏的,便是無窮無儘的清靜。
他要好好將這世間看遍,生麵孔,熟麵孔,張揚豪放的,坦誠率直的……都是鮮活的,明亮的,與宮中那些行走的木偶大不相同的。
他總歸是有遺憾的,翻天覆地的風雲人物,他做不得,但也儘己所能行了助力,要仰望那人,其實頗有些不甘心,可他最清楚不過,自己並不是能吃來苦頭的人,真正得到了那人得到的,反而不會開心。
場中三座擂台,換了一輪又一輪對手,此前敗下陣來的,大都離得瀟灑,自相集結,於場中最角落做了觀眾。
候場的人數愈來愈少,懸念漸至頂峰。
空置出一座擂台,場中所餘的對手,隻剩下正在酣鬥的兩對,還有額外的兩對等候在台下。
集眾人矚目的大人物,至此仍未出場,儘管台上鬥得精彩,台下的看客卻都漸禁不住私語。
嚴江漸漸看得失神,視線不自覺驅向台外——
角逐四強的結果終於落定,崔逸險輸一招,遺憾出局,看麵上神色,似乎因最後的失手而頗感懊悔,但目光稍一凝聚,又難掩卻一重渴盼。
傅征錯過了終場開局,最終未能到場。
最後交手的兩人,被嚴江完全料中,一是眾人毫不意外的瞿歆,一是許久潛跡未出,但稍露拳腳便展明了出處的金朔。
從前光耀無比的出身,後來遭儘了白眼奔走磨合,至今也未洗去眾人唾棄,金朔懷疑過自身,也有相當長的一段時日踟躕不前,但他從未有一刻因此而垂下頭頸。
他雖敗了一程,未能戰勝最後的對手,但他想要搏求的一切,及此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