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凝雪搖頭,沒去看他。
“我不困,”陳謙潤道,“我想聽你跟我說話。”
鐘凝雪想說的是先帝,為掩蓋她要安慰陳謙潤的真實目的,她拿秦臻當擋箭牌,問道:“秦臻現在在哪裡?”
這話將陳謙潤問沉默了,被子下麵握在一起的手也更用力了些。
陳謙潤假裝無所謂道:“你要問的是秦臻麼?”
鐘凝雪道:“嗯。”
“他在海上,”陳謙潤不猶豫,前因後果一同講出來,“從我們開始謀劃北上那天開始,他就做好了前來臨歌會合的準備。”
鐘凝雪是個聰明人,陳謙潤也知僅這兩句話就能將鐘凝雪的疑惑解答了,可她又接著問道:“他從南邊來麼?”
“嗯。”陳謙潤道,“大概半個月前,從夏州出發,繞過淮郡和齊州走水路。”
不知是她真的沒明白,還是有其它目的,她又問道:“朝離也從海上來的麼?”
“他不是,”陳謙潤道,“全都出動,動靜太大,怕驚動史文玉。”
“嗯,”鐘凝雪的話出奇的多,她接著問,“那朝離什麼時候回夏州?”
“……”陳謙潤道,“他不是先送母親去上原麼?”
鐘凝雪話問出口,才知竟問出這種蠢問題來,她麵不改色地轉移話題:“我跟紅陽說好了,明日一同出發。”
“好,”陳謙潤道,“有朝離在,紅陽的安全一定能保證。”
“嗯,”她像是沒話找話,“朝離的武功很厲害吧,是不是比紅陽厲害?”
“很厲害,”陳謙潤有問必答,“他的外祖父是十三月派的掌門人,親傳他十三月劍法,他天賦極好,造詣甚至在他舅舅之上。”
這個鐘凝雪還真不知道,原來朝離的母親出自江湖勢力,且是十三月派這種在江湖中影響極大的幫派。
鐘凝雪道:“那他確實很厲害。”
陳謙潤感覺到她的反常,他坐了起來,看向鐘凝雪,認真地叫她:“雪兒,你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麼?”
“……”鐘凝雪點頭,“確定。”
然後她繼續沒話找話地解釋:“我夢見紅陽掉進懸崖,我很著急,但我動不了,救不了她,所以被嚇醒了。”
她平靜地講,陳謙潤平靜地聽,又因實在聽出不她說的話是真是假,往常鐘凝雪絕不會說這些瑣事,尤其夜裡做了什麼夢這種在她認為是十足無聊的事情,陳謙潤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鐘凝雪依然麵不改色:“我害怕紅陽真的出了意外,我擔心她。”
陳謙潤聽出來了她說的是實話,他重新躺下,安慰她道:“有朝離在,你放心。”
“嗯,”鐘凝雪道,“我很放心。”
朝離問完了,她又開始想接下來該問誰,問秦臻麼,是問秦臻跟朝離比誰的武功更厲害,還是問萬一秦臻三日後到不了臨歌,他們會不會提前出發。
陳謙潤打斷了她的思考,她以為鐘凝雪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於是催她睡覺:“太晚了,快睡吧。”
鐘凝雪不困,她想說的還沒說,想必是此時不說出來,她會沒完沒了地找其它話問陳謙潤,直到她說出來那些話為止。
她搖頭:“不困。”
陳謙潤沉默一會兒,像是猜透她心中所想,問道:“你是還有話想對我說麼?”
鐘凝雪猶豫著,然後道:“嗯。”
“你是想問我父親究竟是為何離世的麼?”
陳謙潤誤會她了,她雖疑惑在和寧宮時陳謙潤為何同蕭夫人講出“還父親一個真正的安息”這句話,但涉及陳謙潤的痛處,她絕不會主動去問。
因她之前也誤會過陳謙潤許多次,陳謙潤都未與她計較,所以她並不生氣,解釋道:“不是,是嚴卿師兄。”
“嚴卿師兄?”
“嗯。”鐘凝雪道,“嚴卿師兄七歲認我父親為師,此後十幾年尊師重道,孝敬師長,我父親這一生隻認他一人為徒,對他寄予厚望,嚴卿師兄不負師恩,少年成名,平步青雲,是父親的驕傲,十幾年的師徒情分到最後換來的卻是他的‘背叛’。”
陳謙潤那樣聰明的人,怎會聽不出她要說的是什麼,他沉默,聽她繼續說。
“在父親蒙冤離世、屍骨未寒時,他不請求還師長一個清白,而是迫不及待向陳靖懇請因父親離世空缺出來的河州牧一職,他得到了很多人望塵莫及的權力,但我知道他很難過,非常難過。”
“不是為外人的誤解,誤解他陰險狡詐、貪權慕祿,而是他真的沒有辦法,”鐘凝雪始終非常平靜,“但凡有一點辦法,他也不會在父親下葬那日故意請求前往邊疆,以示他的冷漠和疏離,直到今日,都從未踏足過父親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