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公司開大會。

合租小彆墅，一樓餐廳，遊蕩著馮純的聲音。

“這周三到周日，5個獎杯的話，周六日大概率穩了，工作日的三個不太確定。OST歌手畢竟不打歌，就看咱們這頭Live分數能不能贏過人家的音源分數……音源能破表的歌其實不多，也是真是撞上了……反正，壓力不大，放輕鬆，完成就好。”

馮純搖著筆，頓了頓繼續說：“雖然說這周的工作就是五場打歌，不過我聽說，五月底魔都會有一場拚盤演唱會，因為咱們價格合適，在備選名單。沒有徹底敲定的理由……嗯……”

“直說嘛。”我撓撓頭發。

“雖然便宜，但是沒有合適的歌。”馮純揉著額頭，“就數據來看的話，你最火的歌其實是最早發表的《獨白》，累積收聽率、評分、收藏最高，其次是現在的《開始了》——雖然也火得莫名其妙的。但是呢，拚盤演唱會的主題是初夏，所以他們更想要你的《Spark》和《Power Up》。你一共發表的7首歌曲裡，這倆商業表現恰好是墊底水平……所以他們在觀望，如果沒有更合適的人，那還是選你。”

想到寫歌，我的精神開始恍惚：“你彆是在暗示我，趁5月前趕緊交作業。”

馮純露出真誠的眼睛，掛著真誠的笑容：“我覺得你行。男人，可不能說自己不行。”

我笑不出來。

我茫然地瞅著他。

“確實可以考慮一下，以適用場景為方向，配置下一張專輯的歌曲主題。”洹載的聲音從平板裡傳出來——這次我們要正式把洹載的邀約提上台麵，其實他想過來，但我思來想去，還是沒讓他來，他就隻能以這種形式參會，“一般情況下，任何演出邀約，歌曲表演數量都是兩首起步，那麼以同主題最低兩首為目標是個不錯的競爭思路。

“苦情歌，現在已經有了《獨白》，再來一首；甜情歌，《這就是愛》，再寫一首；成長主題的《開始了》、《關於我》其實並不適合表演，適合拿來做音樂人設；勵誌主題的《Spark》和《Power Up》，很接近我接下來要說的，完全缺席的音樂主題——舞曲。

“舞曲創作的好處是，強烈的音樂帶動觀眾起來嗨，所以很適合大型演出開場和壓軸。舞蹈當然是問題，但跳舞的部分可以通過配置伴舞來簡化，專注歌曲創作就會變得很方便了。”

洹載說完，我們四個互相看看。

氣氛稍微有點尷尬。

我忍不住用手遮住嘴，低頭樂。

王軍，現在是明麵上的二五仔，本來擁有超強能力，一直裝得除了開車啥也不會。現在想提意見，多少還是要看洹載。

邢露，我的頭號事業粉，業務能力穩定發展的富二代，洹載一度把她當成情敵。一早就瞅著平板電腦，欲言又止。

馮純，背著我，暗地裡不知道跟洹載溝通了多少事情，現在一樁樁一件件地梳理，嗯，就……

“果然還是得有業內指導，少走多少彎路啊。”

馮純發出巨大的感慨，匆匆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演起來了。

王軍默默點頭，邢露撇撇嘴，還是眨了眼睛。

就算是全票通過。

我拿開手，壓著笑意，一本正經道：“知道了，我會開始研究新歌的。5月底的拚盤演唱會……五月初就得出新歌了吧，跟Peak9正撞，也沒辦法了。”

“那麼，時尚資源方麵，上周說的雜誌正式提出封麵邀約，預定下周一周二拍攝，具體方案還沒給到我，我會繼續跟進的。”邢露彙報道。

“還有影視方麵，暫時沒進展。我們儘量選擇軍警、懸疑、正劇方向，這方麵競爭激烈，怕是得等個很久才有能去試鏡的角色了。”馮純說。

“後勤方麵，我提議，給吳樾增加一位助理，或者辦公室的行政。以我們現在的人手，兼顧對外交接工作和吳樾的人身安全有些困難了。按照我的想法，最低人員配置2+2，兩個對外溝通，兩個貼身處理緊急事件，比較適合現在的情況。”王軍說。

“其實，我想提議我的助理過來。因為聚星永華內鬥比較嚴重，我離開後，他應該會被分配給其他人繼續做助理，但他更想往經紀人方向發展，苦於公司內沒有機會。他有從業六年經曆，一年半相處下來，做事比較踏實，人也比較誠實。你們缺的也不是新手，而是經驗豐富，立刻能上崗的人。我想，他應該會很合適。”洹載說。

“那你怎麼辦？”我問洹載。

“我獨立慣了，不需要助理。有時還得特地找事給他做，他在我這待著也尷尬，不如到你們這放開手腳。”洹載回答。

馮純思考幾秒拍板：“我覺得可以，把他資料發給我，我跟他接觸一下。如果合適，這個月就可以過來了。薪資方麵，我可以比他現在多給10%，獎金之類的另外談。”

“好。”洹載點頭。

向來很少有表情的王軍笑笑：“還有，我的合同到今年6月為止，還有三個月，我的去留問題，你們也可以開始考慮了。”

馮純哭喪起來：“王哥，你真的好會演，兩百萬年薪啊，要是我年薪兩百萬，我橫著走了好嗎。你猜你保護這個冤大頭，入行三年來，一共才賺了多少。”

我撐著額頭，沉痛開口：“我猜，也就兩百萬出頭……”

“電視劇拍完淨進賬180萬，上周商演50萬，歌曲累計收聽收入除開分配給其他合作方的，大約20萬。”馮純持續哭喪，“聽著很多是吧，扣掉稅，再扣掉伴舞團隊、辦公室租賃、MV和後期，直接掉一半多。夠是夠出下一張專輯了，但年底再沒收入，再算上邢露掛賬的費用，公司很容易破產的啊。”

“所以讓你們提前考慮嘛。”王軍樂道。

我揉著太陽穴：“知道了，5月前我一定起碼寫一首歌出來，不對，兩首，舞曲，再試試水，下次再發專輯，就開始收費。”

馮純一秒變臉，激勵我：“這就對了，要敢想，敢做。”

“合著你就等我這句話呢是吧。”我桌子底下踹他。

“萬一你就能寫出《小蘋果》呢，你知道平平無奇廣場舞曲能賺多少嗎——躺平在這首歌上，再也不用努力了！”

“洹載都沒寫出過那種水平的歌！”

洹載的聲音透過屏幕，笑意難掩：“靈感這種事，不依賴入行時間，也不憑借以往成績。真正的好歌，往往是很快完成的。創作的領域總會有奇跡發生，加油。”

還能說什麼呢？

我對洹載點頭：“我們都加油。”

最後，當然是洹載的加入。

“Peak9大概12月解散，合同我看過了，沒什麼坑，等到時候我跟你去完成交接工作就行。”馮純對洹載鄭重地說，“我這邊呢，隻負責你的經紀代理，你又要退圈，所以這方麵等於沒工作。

“加入Peak9之前的音樂人合同一直在你身上，你自己就能打理，我也不會插手。

“你在Peak9的歌曲版權，包括不限於翻唱、商演，我這邊隻代管，不抽成。

“Peak9解散、加入公司之後，如果你有新作品，我們隻抽這個的成。也不會抽很多，行業平均水平的百分比。”

“沒問題。”洹載答應得很乾脆。

馮純頓了頓，突然說：“我希望你能額外簽一份保密協議，無論任何時候，在外，都要對你和吳樾的關係保持沉默。如果違約，你要承擔起所有經濟損失。這是我作為股東之一想說的事。我們是簽經濟約，不是入股，一切都要以吳樾的事業為重，希望你理解。”

這……沒跟我說過啊。

我直直望向馮純，想要個解釋，馮純卻打定主意不看我，隻看著參會的洹載：“有什麼意見，也可以現在提。”

不等我開口，洹載的聲音就透過擴音器傳來：“沒問題，我答應你。”

“我萬事都要以吳樾為先，謝謝你理解。”馮純嚴肅地對著屏幕說。

“做得很好，保持下去。”洹載結束話題。

打歌第三周的工作會議，就這樣結束了。

散會後氣氛忽然很沉默，我也上了樓，整理思路。

我要做的事：這個月好好打歌，5月前最好寫兩首舞曲出來。

公司人事變動：洹載助理最快3月底來，王軍合同6月到期，如果我想維持現在的公司氛圍，我得……努力遠遠不夠，得中彩票才行。

洹載最快12月底一定會來。

嗯……

我坐在窗戶邊，曬著太陽，發呆。

門突然響起，我開門，赫然是馮純。

“聊聊？”馮純說。

“喔。”

陽台夠寬，我倆麵對麵坐在墊子上，一時麵麵相覷。

“看我乾啥？”馮純蹙眉。

“你來乾啥嘛。”

“喔，對。”馮純拍著腦門，這才開口，“洹載的事，希望你理解。為了你倆的感情，經濟上最好分割開，彆混淆，所以我不會讓他入股。邢露也是這樣想的。”

“那個，沒關係，親兄弟也得明算賬，我知道，回頭我再跟洹載談談。”我安撫他。

“那你剛剛開完會一直沒表情，你在惦記啥。”

“我在惦記寫歌啊，大哥。舞曲。舞曲怎麼寫嘛。就算不惦記跳舞……舞曲要營造的是熱鬨的感覺，歡聚一堂，讓人忍不住一起跳舞……我可是不折不扣的文藝宅男啊。我想不出來我上一次參加人數多於10的節日活動是什麼，要怎麼讓人產生，‘出來玩啊’的念頭呢？”

我倆繼續麵麵相覷。

馮純開始撓頭：“那，像田敘說的，找到合適的參考然後拆歌呢？你有想參考的歌曲嗎？”

“就連這個都沒有啊。如果非要說能聯想起來的歌曲，上一次全球大火的舞曲難道不是《江南Style》嗎，連帶那個標誌性的騎馬舞，上美國Billlboard排行榜的亞洲舞曲。”我托著腮幫子，精神出走，“啊……”

“你目標是不是太高了？PSY本人也沒第二首《江南Style》啊？”馮純困惑道。

“入門級彆的舞曲，情歌主題就夠了，但《江南Style》主題是諷刺，立意方麵就高出不少，MV也過目難忘，舞蹈很簡單，意味著傳播效率高……旋律簡單、立意深刻、模仿難度低、作品本身趣味性高……沒有短板的全能歌曲。得寫出這個水準的歌，才能去考慮收費的事啊……”

我和馮純，繼續大眼瞪小眼。

“要不我們目標放低點，寫情歌？”馮純說。

“你能明白嗎，難度是一樣的——寫不出來。”我雙手掩麵。

“那我能幫你什麼呢，去夜店之類的找靈感？還得擔心你被拍到，解釋不完的輿論？”

“那還是算了吧，我本就不怎麼好的名聲經不起雪上加霜。”

“那，廣場舞？”

“廣場舞放的一般是民歌。越是老少通吃的歌，越難寫，你們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就討論過。”

暫時無解了。

時間從周三一路飆到周六，關於新歌的一絲念頭，都沒出現過。

“什麼情況下，你會想跳舞？”

我開始盤問身邊每一個人。

馮純：“我壓根就不會跳舞，我都沒怎麼見過彆人跳舞……廣播體操總不能算吧？”

邢露：“呃……一般都是彆人請我去Party，偶爾去去夜店，音樂嘛，就那種DJ風格，百大DJ你總知道吧？跳舞的話，美式派對文化你總知道吧，瞎蹦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