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窗子平日裡總是這麼黑咕隆冬的,這一天卻燈火通明。院子的鐵欄杆之前還是鏽跡斑斑的,今天倒是煥然一新了。花壇也被精心修剪了一番,除去雜草換上豔麗的粉色鬱金香。
會客室裡多擺上了幾個昂貴的花瓶,曾經掛過全家福相框的釘子被拔去了,洞眼疤痕都消失不見。
裡麵站著許多埃爾特寧叫不出名字的熟人:有些在預言家日報裡見過,有些則在魔法部的審判席上掃到過一眼,還有幾個是菲爾特家族的旁支親戚。因為米恩生日那天在學校,所以這場成人宴被提前了。
菲爾特夫人今晚打扮得十分端莊,她穿了一條紫黑無袖長裙,舉止優雅地招呼著其他尊貴的客人們。從頭到尾隻跟剛回來的女兒匆忙抱怨了一句:“你這是什麼窮酸的打扮,快去樓上換一身再下來。”
蹭亮的真皮沙發上坐著的中年人是菲爾特先生,身材高大,他是位斯萊特林的純血巫師,眼神高傲自負,作為家族的掌控者,他對埃爾特寧用的最多的開場白便是“你必須——”。
此時她親愛的弟弟,本場晚宴的主角古魯米恩·菲爾特向她迎麵走來。
“埃爾,你終於來了!”他笑容燦爛,給好久不見的姐姐一個熱烈地麵頰吻。
少年的臉長開了,褪去一身稚氣,瞳孔的顏色隨了菲爾特夫人,是淺棕色的。
這位剛成年的斯萊特林一直被家裡人保護的很好,眼裡看不到一絲陰霾,無憂無慮。菲爾特夫婦從小就對他寵愛有加,比如一聽到寶貝兒子要去打魁地奇,菲爾特夫人立馬就給他送了把當下最快最新的掃帚。
相比埃爾特寧,從來她的生日都是一個人度過的。她和弟弟生日隻相差一天,小時候乾的最多的蠢事就是端著弟弟前一日吃剩的蛋糕一個人在閣樓許願。
她也傻傻地問過母親為何不能再給她做一個,得到的答案是:“你們明明可以一起過,再做一個多麻煩,你是姐姐要成熟點,多為家裡人著想。”
從此埃爾特寧再也不去閣樓了,因為她知道願望永遠不會實現。
米恩把她帶到了陽台,給她披上了自己的西裝外套,然後遞上了一杯紅酒,說道:“你在外麵過得怎麼樣?這陣子外麵並不太平。”
“還不錯,你呢?”埃爾收了收外套,外頭飄起了朦朦小雨,有幾滴隨風落在了她的臉上,高大的樹蔭遮住了半張白皙的臉,那裡藏著一抹譏諷的微笑,“畢業之後要去哪高就?”
準備用親姐姐換個什麼樣的職位。
米恩苦惱地摸了摸腦袋,他的臉和菲爾特夫人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相似度,眉梢有一顆淡淡的痣,白牙齒在月光下亮了亮,“本來準備去國際魔法合作司應聘個文書類的工作,但是O.W.L掛了一門魔法史......話說埃爾,你到底是怎麼拿到全O的?梅林的胡子!一點兒也不想重考!...不過我相信爸爸會幫我想辦法的,媽媽也讓我彆著急。”
那時候,風恰巧向這麵吹,埃爾特寧的心裡便像冰水裡加了檸檬汁,咕嚕咕嚕地冒酸泡,胸口悶得緊,死死捏住手中的高腳杯,將所有情緒都隱藏在了手上。
米恩依然在他耳邊喋喋不休,每一句話都像是枚細針,刺痛人心。
“他們可真厲害!你看到了嗎!和爸爸講話的那個中年人是帕金森副司長...我猜說不定過幾天我就可以拿到明年開春去魔法部的任職書信了...”米恩愉悅地想要撞撞旁邊人的肩膀,卻被避開了,他仔細一看,發現姐姐的肩膀在發抖,於是低聲關心道,“埃爾,你是不是凍著了?要不咱回屋裡吧。”
“......回去吧。”埃爾特寧勉強一笑,隨手將外套還給了弟弟。從剛才那番話中她已經明了父母沒有將她要嫁給魯斯蘭·帕金森的事情告訴米恩。她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弟弟什麼也不知道,緩解情緒。一邊埋頭加快了腳步,離開會客室,這裡過於亮堂,快要灼傷她的眼睛。
埃爾特寧四處尋不到菲爾特夫人,問家養小精靈,回說在樓上臥室洗臉。她立即上了樓,不敲門便打開了最大的那一間臥室。浴室裡點著燈,菲爾特夫人站在四角有著鏽痕的鏡子前,打理乾枯的秀發。她見到女兒失禮的模樣仍然鎮定。
埃爾特寧駐足,眼眶微紅,質問道:“為什麼不告訴他。”
菲爾特夫人淡淡地瞟了鏡中的她一眼,道:“告訴他什麼?”
埃爾特寧提起身上礙事的禮裙,目光凝重,一步一步向她走近,語氣十分刻薄道:“告訴我那個愚蠢天真的廢物弟弟,自己的未來是要靠賣掉至親姐姐得來的!”
“啪!”菲爾特夫人忽然站起身給了她一巴掌,怒吼道,“不準這麼說你的弟弟!”
無名指上的綠寶石蜘蛛戒指在埃爾特寧的臉上劃出一條三四厘米長的血線,婦人眉飛色舞起來,“離家幾年以為翅膀就硬了嗎,跑到長輩這裡來耀武揚威?你的禮儀呢!我們告不告訴米恩還需要你來指示?”
埃爾特寧捂著臉,眼睛銜著對麵的女人:白膩中略透青蒼,臉頰上的法令紋深深陷入皮膚,自欺欺人地用厚重的化妝品掩蓋住醜惡的嘴臉。就像這個家,光鮮亮麗之下是無窮的腐朽,不論是物質上還是思想上的。
她挺起身子,嗤笑:“我不懂,媽媽。我們都是你生的,為何我就要低他一等?你從來都沒有顧及過我的感受。你也是女人,讓你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你就會接受嗎?”
菲爾特夫人冷哼一聲,背過身看著鏡中蒼老的自己,拿起梳妝台上的棉布沾了點水,輕輕擦拭眼角下的浮油,道:“二十年,我已經接受了二十年。在這樣的家庭裡,我們所有人生來就是一樣工具,服務於家族,每個人的作用是不同的。男人需要去建設,而女人是鞏固與輔助。有些事情隻有我們女人才能辦到。”
“米恩以後也會承擔更大的責任,我們並沒有偏袒誰。如今純血巫師裡馬爾福家族獨大,他想擠掉我們這些老家族,壟斷一切......埃爾特寧,我聽話的女兒,你忍心讓菲爾特家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嗎?”婦人上前抱住了姑娘,抱住她瘦弱的後背,如同她第一次抱住繈褓中的埃爾特寧一樣,心疼又無奈地撫摸女兒臉上的傷口,喃喃低語道:“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