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扶華道:“我去。”
頌揚有所顧慮道:“也好。隻是裡麵可能有魔修,薛公子,你留下來吧,我們照顧你。”
薛離玉聞言,點點頭。
謝扶華卻道:“薛公子跟我一起。”
頌揚為難道:“那我也去吧,你們人手不夠,我可以幫你們。”
謝扶華搖頭:“不用你。”
頌揚仍道:“少宗主,我們也未曾見過天魔道剿滅魔尊的遺址,就讓我們跟著去看看吧?”
謝扶華長眸微眯,俊美的五官冷意肆虐,靜靜道:“我有事要做,彆讓我說第二遍。”
頌揚打心眼兒裡怕仙君,從小就怕,瞬間蔫了,快速提著劍擱回劍鞘裡,抱了抱拳,“是,少宗主。”
薛離玉也不自覺後退一步,謝扶華卻乾脆利落地牽住他的手,“把眼睛閉上。”
下一瞬二人極速向前,光速突破天魔道的古戰場,來到一處兵戟墳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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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來路,薛離玉發現戰場範圍足有幾千裡遠,天邊紅雲如血,卷起長勾,裂天般的異象似乎經年不變。
一道閃電般的裂紋蔓延在界膜上,斷壁殘垣,觸目驚心。
薛離玉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幽冥般的恐怖景象,心中一陣悵然,連甩開他手的事都忘了,問道:“這裡沉寂了很多年吧?”
謝扶華抬眸望向裂縫,沉沉道:“嗯,有二十年整了,界膜外便是三界,若界膜破裂,魔氣會通過裂痕,彌漫三界,屆時覆水難收,人人不得善終。”
薛離玉發自內心道:“那此處便是正兒八經的魔界了?正邪不兩立,我若不是爐鼎,不能修成仙道,定要守護界膜,不被魔物所攻破。”
謝扶華垂首,黑長柔軟的頭發搭在胸前,點綴了銀絲金線,寶石冰晶,襯得他的氣場與古戰場格格不入,清貴又孤高。
“我與你想到一處去了,若我此生,須捐軀赴難,定要死於仙魔之戰。”
薛離玉抬眸看了他一眼,望見那銀白色染霜雪的眼眸清澈見底,眉心的紫潤龍紋照亮一片陰霾,白衣長垂,素手纖纖,淡泊堅定地望著天邊血雲。
薛離玉突然覺得,他就快要和這片遺跡融合在一起了,他好像就屬於這裡。
這錯覺一閃而過,薛離玉輕咳一聲,道:“這裡死過很多魔修吧?”
謝扶華點頭道:“三萬四千八百位修士死於此地,至今還有魔修在此徘徊,宗門弟子每月初二便來此處巡邏,現如今三界人人自危。”
“不是沒有魔尊了嗎?為何巡邏這麼勤?”薛離玉明知故問道。
謝扶華摸摸他的頭,“魔尊已死,卦師宗卜算出,一縷魔氣落於人間,所以還是要小心的。”
這麼一說,修仙界已經有所防範了?
如此甚好,薛離玉心生歡喜,不由地輕笑一下,“那太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等下師尊他們從秘境裡出來,尋不到我,又……”
又要被弟子們非議,雖然不覺得傷心,但是很煩。
謝扶華盯著他出神,長軟的睫毛彎了彎,簌簌顫抖著,道:“好,那等你閒下來,我再去給你上藥。”
薛離玉扭過頭去,不想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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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薛離玉被送回秘境門口。
不過等了一小會兒,師尊他們就出來了,人人裝滿了儲物戒子,三三兩兩結成一對走出來,看起來秘境難度不小,人人負傷嚴重。
容雪京擦去臉頰血跡,把一條手鏈戴在他手腕上道:“玉兒,這是護身法寶,你留著,若是遇到危險,它會護你一命。”
薛離玉對著陽光轉著手腕看,道:“好看,多謝師尊,還帶了法寶給我,我原以為沒我的份兒呢。”
容雪京聞言眼波流轉,薄唇輕抿,居然沒有說話,下意識抬起手,在碰到薛離玉發絲的刹那,少年隻顧著看那手鏈,笑著轉身,跟著眾弟子們,亦步亦趨地離開了秘境。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地躲開了他。
容雪京緩緩收攏五指,好像能把那縷發絲的香氣攥在手心裡。
玉兒,他想,如果你是雲偌就好了。
師尊從未對他笑過,除了死那天,戰無不勝的鳳凰仙尊法相消弭,渾身是血,身子高高墮下懸崖,揚起手用儘最後一絲力氣,遠遠把宗主令牌拋給他,輕輕笑了下。
‘雪京,替為師守好蓬萊宗,來日路長,都要你一個人扛了。’
“師尊……”容雪京聽見自己模糊帶血的聲音呢喃道:“你好狠的心,要我守好宗門嗎?我偏不要,我偏要把它毀得麵目全非,我偏要你回來,哪怕你懲罰我,就像從前那樣,我也甘之如飴……”
他抬起手,一隻活靈活現的藍色小蟲被囚在蟲燈籠裡,甲殼顏色和薛離玉手腕上戴著的寶石一模一樣,豔麗多姿,詭譎莫測。
容雪京勾起唇角,淒然地笑了:“您知道嗎?自從二十年前遇見玉兒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天意要我用他的骨血,複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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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宗門,薛離玉一頭撲在自己的床榻上,啊,真好,又是熟悉的小院子,但是和天字峰弟子們住在一處的。
執事師兄安排他的宿舍遠離眾人,理由是爐鼎妨礙修煉,薛離玉得知的時候也樂得清閒,欣然接受。
安靜的氣氛一直到入了夜,他的門被敲響。
篤篤篤——
無人開門。
門被風自動推開,一個額頭長著潔白龍角的小仙童走了進來,他大大的眼睛銀白明亮,長睫毛卷翹,幼態的丹鳳眼清麗嫵媚,這在一個小孩子身上顯得十分違和。
但因為他眼眸裡的水色過於溫柔,倒多出幾份高貴矜持來。
仙童閉了閉眼,白銀眼眸變黑,龍角變為虛假的蛇鱗角,額心天生龍紋被抹去。
做完這些,仙童端莊地走到少年床邊,“請問——”
話音剛落,仙童驀然瞪大了眼,躺在床上的人嘴角鮮紅,吐了滿枕的血液,幾乎是血流成河,刺目可怖,素白的手無力地垂在床榻之下,烏黑的墨發鋪了一床,秀美的麵孔蒼白失血,鶴頸細軟,胸膛毫無起伏。
就像,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