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怎麼睡在地上?”
薛離玉於昏迷中被喚醒,他赤身臥在黑長的頭發裡,呼吸微弱,一動不動,身上的溫度接近於冰涼。
他從小到大照顧自己,幾乎泡在藥罐子裡長大,從沒停過藥,可乍一停了藥,昏迷就是常有的事。
可惜,他是個不會把傷痛溢於言表的人。
薛離玉躺在地上的時間太長了,動動手指,又冰又麻,感覺不到觸摸到什麼地方。
一雙手扶起他,隨即他被抱在榻上,他幾乎條件反射的蜷成一團,拽著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卻被那人扯開。
“害羞什麼?哪裡我沒看過?”少年溫和的聲線道:“你哪裡都很好看,不要蓋臟被子,我扶你起來穿衣裳了。”
薛離玉沒有說話,他隻是哪裡都很疼,尤其是被過度采補的經脈,有種漏成篩子的刺痛感,仿佛靈氣路過那裡也被堵塞,要用極大的毅力衝開。
“仙君。”
他低低的說:“你回來了。”
輕聲道:“仙君?你這些天去哪了?”
他知道自己話語間充斥滿了對謝扶華的依賴,但他已經無法避免依賴他。
儘管這樣不對,可薛離玉並沒有產生抵抗的心思,反而隨遇而安了。
謝扶華摸了摸他的頭,“近日魔道猖獗,恐怕要卷土重來,我屢次三番被臨時叫去除妖,因此忙於鎮壓邪祟,抱歉,我沒能顧得上你。”
謝扶華俯身,手指慢條斯理地梳理著他的頭發,“生氣了?”
“沒有。”
“明明就是在生氣,”謝扶華低聲說,“看你氣成了病秧子,對不起啊。”
薛離玉那一點點氣消了,抓著他手腕,心臟撲通撲通跳,急切的問:“仙君,外麵可是魔尊現世了?”
謝扶華抓住他的手,心平氣和道:“還沒有,但是已經有了兆頭,你現在傷情太重,先不要去想那些,保護好自己最重要。”
薛離玉聽到他的話,不由得愣在原地。
其實他說的也對,他是沒有修為的爐鼎,有成天病歪歪的,不給彆人添麻煩已經很好了,他隻需要看好蕭長燼,現在看來,他還安分老實,沒有墮魔。
“好吧,仙君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被關在地牢裡的日子太孤獨了,薛離玉心不在焉,不自覺想起曾被師尊關在小院子的時日,起碼還能曬曬太陽。
“玉兒……”
下一秒,毛絨絨的厚重雪氅落在他肩頭,下巴被柔軟的毛弄得很癢。
“沒有嫌棄你的意思。”謝扶華乾咳一聲說:“你彆多想。”
薛離玉怔住,隨後彎眸一笑,仰起臉,平和地問:“沒有。你從哪得來的好東西?穿在我身上,不怕弄臟嗎?”
謝扶華撥開他落在肩頭的長發,低聲道:“我帶你走,去一個你師尊找不到你的地方,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
修無情道的仙君啊,說起這種話來簡直是太生硬了。
薛離玉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意識到對方沒有扯他的頭發,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輕輕道:“那我能把蕭長燼也帶上嗎?他沒做錯什麼就挨了罰,他是無辜的。”
謝扶華鳳眸撩起,一瞥牢門外靜靜注視著一切的蕭長燼:“你想救他?”
薛離玉不解其意,溫和笑笑:“是啊,好嗎?”
“不好。”
他輕柔緩慢地撫摸著手掌下的黑發,手指用力,薛離玉一驚,想要後退,人已被他製住。
他本來就沒多少力氣,一個不穩,輕而易舉地就被推倒在榻上。
尚來不及呼痛,溫熱衝動的氣息就撲麵而來。
他看不見銀紫色的額印綻放光芒,眸中陰鷙冰冷,是連龍君本人也未曾意識到的。
謝扶華一手托住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下巴,鼻尖對著鼻尖,呼吸交錯間,竟有一絲急切的意味。
“不許再……”
他隻說了三個字,就哽住了,那雙眼看薛離玉看得愈發的緊,似要看穿他內心最深處的心思,手指越抓越緊,卻始終說不出下一句話。
不許再什麼?
薛離玉下巴和後背都是一陣陣針紮似的疼,逃也似的推他的肩,閃身到一邊,勉強開口:“仙君,你弄疼我了,放開。”
謝扶華似猛然醒悟般鬆開手,起身退離了三步遠,說道:“你不許再提蕭長燼。”
薛離玉輕蹙著眉,雖然不解他是何意,但順著他的話回答道:“我於仙君而言,不過一介爐鼎,這和我想救他無關,仙君若不同意,大可放我出去,我自己去找他。”
“自己出去?”謝扶華緩緩向他走來,半跪著摸他的臉頰,溫柔的嗓音近乎於羽毛:“玉兒用過我就想丟?”
薛離玉抿著嘴唇,犯起倔來:“我是瞎了一雙眼,不代表我自己一個人活不下去。”
“是嗎?”謝扶華收斂情緒,淡淡道:“那你就自己活下去試試吧。”
隨後他被抱起來,而後他的心臟隨著身形一卷,離開了地牢。
—
再一呼吸,便是清冷刺鼻的空氣,他被放在地上站立不穩摔在地上。
薛離玉眼前昏花了一陣子,摸索著身畔的木頭雕花椅,緩緩跪起來,道:“這又是哪兒?莫不是陰曹地府?”
“這地方沒有人會來打攪你,每天有人給你送三頓飯,等到廿十五那一天,我再來找你。”
謝扶華把他抱在床上坐著,給他脫了鞋襪,打來一盆熱水,替他擦洗身上的臟汙,又換上了乾淨的衣裳。
薛離玉一直都沒有動,像個布娃娃一樣被他擺弄。
在擦到下麵的時候,他有一點不願意,但是被謝扶華按著膝蓋,不由分說給他擦,他也沒辦法,隻好彆過頭不理他。
謝扶華被給他洗好頭發後,用靈力給他烘乾,雖然他一直沒說話,但是動作之間是很溫柔的。
薛離玉臉頰上滾落水珠,被謝扶華抹掉。
他彆過頭,冷淡道:“找我做什麼?仙君是找不到彆的爐鼎用了嗎?”
謝扶華動作一頓,呼吸明顯加重,好像是被薛離玉氣到了。
不過他很快恢複平靜,無波無瀾的聲線道:“我從未把你當成爐鼎用。”
謝扶華話就說到這裡,擰了下眉頭,把盆和帕子都收拾好,還是拂袖離去。
薛離玉倒沒相送,靠在床上安靜地想,離雲偌仙尊複活也就兩個月了,快要結束了。
俗話說的沒錯,龍這種東西,性子真是又笨又傲,明明被惹惱得話都說不清,卻古板又嘴硬,頭掉了可以,就是不肯認輸。
薛離玉仰著頭,自嘲般地想,他們之間本來就是一場交易而已,龍高傲的性子在謝扶華身上顯露無疑。
但是想是這樣想,薛離玉趴在褥子裡滾來滾去,心裡愈發煩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