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有人開口,眾人俱是一愣,接著齊刷刷回頭,嚴廚子臉上的肥肉都在抖,不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臭小子,居然敢當麵下他的麵子。
待得看清了人又愣住了。
原來不是幫廚小廝,而是個燒火丫頭,紮著兩個羊角髻,被嚴廚子一瞪,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縮了起來。
沈映這才發現原來灶房裡還有個姑娘,許是方才一直蹲在灶前燒火,所以她才沒看見。
見有人應聲,沈映便轉頭瞧著嚴廚子,“嚴大廚可有什麼要說的?”
嚴廚子本能皺眉,旋即又不屑地笑了,不過是一個燒火丫頭罷了,有什麼好計較的。
想學就學,他就不信兩個姑娘家還能翻出天不成。
見嚴廚子沒意見,沈映招手叫過那燒火丫頭,“我叫沈映,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身量隻到她胸口,沈映低頭隻能看到她頭頂的發髻。
“我叫招娣。”
“招什麼?”後廚嘈雜,她的聲音像是蚊子叫,沈映沒聽清。
“招娣。”
沈映愣了愣,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老家的習慣,小孩兒叫疊字顯得親近,我瞧你比我小幾歲,我便叫你招招,可好?”
招娣怔怔地瞧著她,似是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不過還是乖巧點頭,“好。”
沈映沒急著教她做翡翠凍,而是先打了一盆水,帶她去廊下洗手。
招娣日日在灶前燒火,小臉小手都熏的黢黑,像個小黑猴,指甲縫裡更是黑乎乎的一層你。
嚴大廚瞧她這般做派,刺道,“倒是挺講究,要不要再給你拿塊豬胰子皂啊?“
“那感情好,”沈映滿口答應,“多謝。”
嚴廚子:……
不是,這人聽不出來好賴話怎的!
旁邊的幫廚見自己師父吃癟,自然搶著替他出頭,“一個燒火丫頭,想得倒美!”
沈映眼皮都不抬,“舍不得就算了,反正草木灰多搓幾遍也是一樣的乾淨。”
倒讓她嫌棄了自己小氣!
嚴廚子狠狠瞪了眼自作聰明的幫廚一眼,手裡揉麵的力氣都大了幾分,“廢話什麼,她既然要,就拿給她!”
幫廚挨了訓,板著張臉丟給沈映一小塊銅錢大小的胰子皂,“省著點用,這東西金貴著呢!”
聽說貴,招娣便有些不自在地想要縮回手,囁嚅道,“沈姑娘,我……不用的。”
沈映強硬地握著她的手不叫她縮回去,另一隻手給給她搓上皂,“咱們做的是入口的東西,味道賣相暫且不提,整潔乾淨是最要緊的,記住了麼?”
皂打上去,搓出來的沫都是黑的,招娣臊紅了臉。
但她知道沈映不是笑話她,而是在教她,點頭,“記住了。”
洗完手再洗完臉,沈映這才發現其實她長得還挺清秀討喜。
“你多大了?”沈映把水潑到廊下的排水溝裡。
招娣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小聲道,“十歲了。”
“這麼小?”沈映忍不住揚眉,雖說知道這在古代很正常,可她還是忍不住感歎了一句,這不妥妥的童工麼!
招娣看她滿臉驚訝,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嫌棄自己小,忙解釋道,“我什麼都能乾,真的,我八歲就進了府,掃地、洗衣服、挑水都是從小就做慣了的……”
話說一半才想起來,現在是要學廚,她就是再會掃地洗衣又有什麼用。
招娣的頭就又低了下去,她怕沈映嫌棄她,不肯收她,那她就又要繼續當個燒火丫頭了。
“這麼能乾啊?”沈映摸了摸她的羊角髻,讚歎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沒你這麼能乾。”
“真的?”招娣得了誇讚,猛然抬起頭,眼神亮晶晶的。
“真的啊。”沈映摸了摸鼻子,她覺得自己沒撒謊,原身十歲的時候……那確實不如她能乾。
兩人洗乾淨手,沈映又找了個木盆,把背來的仙草倒進去清洗。
她準備先教招娣如何分辨仙草,這東西肯定不止長在小塘村的後山上,吳家就有莊子,招娣會認了,便可以去山上找。
沒找著也不打緊,沈映特意連根挖了幾株,還帶著泥,到時候讓莊戶種上就行。
仙草說白了和野草的區彆不大,無需刻意施肥,隻要留意著澆水,莫要旱死就行,現在種下去,不出三五個月,就能長出一大片。
她這幾天日日都要煮一大罐翡翠凍,對每個步驟都爛熟於心,幾乎閉著眼睛都能原模原樣地做出來,不過為著要教招娣,沈映便刻意放慢了動作,再把要點細細講給她聽。
其實翡翠凍並不難做,可招娣畢竟是第一次上灶台,不免有些束手束腳,眼睛看會了,手卻不聽使喚。
對麵的幫廚冷眼瞧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招娣就更緊張了,差點把裝米漿的碗整個砸進鍋裡。
沈映眼疾手快地幫她扶住,溫聲道,“彆緊張,也沒誰是剛生下來就會的,你彆瞧有些人現在裝的跟個大爺似的,剛拜師的時候指不定怎麼裝孫子呢。”
幫廚的笑容就僵在臉上,他想起剛進後廚的時候,嚴廚子天天對著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樣,立馬就笑出不來了。
翡翠凍最大的難點其實就在倒入米漿攪拌這一步,需得眼手合一,徐徐倒入,勻速攪拌。
招娣顧不過來,攪拌好的仙草汁液中肉眼可見還有大塊的白色,和沈映鍋裡的完全不一樣。
“呀!做壞了。”招娣懊惱極了。
“無妨,”沈映取過飯勺,舀起那坨白色的漿團,“這是因為你米漿沒有調勻的緣故,所以入鍋遇熱,還來不及攪拌開就凝結成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