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行很聽雪女的話,過去了。
曾經遊行體內被注射了高強度的雨光肽,祁雨瀟那一針有消解的作用。
雪女的話漫不經心:“你去把蘊和給我喊過來。”遊行點頭,他又聽見了熟悉的歎息聲,他攔在雪女身旁,喊了聲:“閆大人,今日就不要捉雪女回黃泉了吧?白雪山雪難懲罰還不夠嗎?”
黃泉的閻王叫閆易,雪女是他的義女。
嚴父慈父,閆易看到如今形銷骨立,頭發花白,原先跟花一般的女兒這個樣子,他拂袖轉身先是沉沉歎了一口氣,然後去扶一旁的雪女,他把手搭在她的臉上,極輕極輕道:“你可知道,你又走了一條什麼路啊,你聽爸爸的話,把嬰靈弄掉……跟我回黃泉去,從此過往的事不要再計較。阿離長大了,你也見到了……你再待在人間,人就沒了!”
雪女用懇切的目光看他,雙眉蹙緊又搖搖頭,抿緊嘴唇道:“父親,我不知道。”
閆易臉色立即就沉了起來。
容傾與遊行聽到嬰靈二字俱是一怔,遊行去抓容傾的手忙示意他這是怎麼回事,容傾舉高抱起他,遊行剛欲說些什麼,舒城涼的聲音突兀地切進來,遊行趕忙跳下去,容傾沒讓,他說等會我們去台風雨陣眼,你先冷靜。
遊行叫苦耳語道:“我不想聽。”
舒城涼說:“嬰靈的父親是我。”
遊行跟容傾俱是明白了,或許宴會之中,在某個不知道的時間地點,兩個人終究是控製不住了。
舒城涼道:“那日我被周昌明的情婦下藥了,是沈瑛救了我……我對沈瑛有情,我希望伯父您能夠將她放心交給我。”
閆易冷笑:“舒院長,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那周昌明的情婦蘇蘇乃是千年的狐狸精,你與她離婚才多久?我女兒非你良人。還請自重。”
“我是葉離的父親,我將她看作是我的親生女兒,從未怠慢。”舒城涼剛想往下說,閆易打斷他,“憑你結第三次婚?你怎麼不說你克妻風流……冷漠自私呢?”
舒城涼忽然沒話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如果早些遇見呢?
閆易又說:“我女兒雪女從前所遇非人,舒院長您亦不是良緣。”
舒城涼的人品有目共睹,但是在這不算亮堂的水牢內,他這麼坦然承認了,並且願意負責,同時事實也擺在幾個人麵前。舒城涼隻覺得無措,頭一回無措。這個時候白七爺出來了,他道:“大人,舒城涼前任妻子與那狐狸精蘇蘇皆是聽父母之命娶的,雪女體內嬰靈打掉或許就沒命了,人生苦短,何嘗一試?上一段不是良緣下一段就不是嗎?”
“你如何保證啊?白七爺,你孤身一人在我手下工作多年……彆人不心疼雪女我該心疼的。”
白七爺憨笑一聲:“您要是真的仁慈,就不會把雪女困在白雪山挨罰了,何苦呢……怕就怕什麼,父母輩明明就是覺得臉上無光,還打著什麼以愛之名棒打鴛鴦。您好歹是黃泉之主,還怕兜不了底?”
閆易抓緊了雪女的手,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雪女之前喜歡周啟生說什麼也要在一起,吃了虧閆易就不管她。好比遠嫁的女兒原先信誓旦旦,吃了虧回來自己還將她趕出去,但下一段,是良緣嗎?會是正經人家嫁過去能保證不擔驚受怕嗎?
沒有人知道。
閆易道:“舒院長,我女兒是雪妖,你如何能保證啊……”這是身為一個反省後父親最為沉重的擔憂。
舒城涼其實在發生那件事後就來黃泉找過閆易很多次了,他父母已死,不是阻礙。他跟兒子舒臨風說起這件事時,舒臨風倒是不意外,他一向尊重父親,父親有權選擇自己的幸福。他與女兒葉離說過後,葉離點頭,大筆一揮,您隨便!
舒城涼自然也跟容傾說了,容傾也是他的孩子。對於姨父的選擇,容傾一向是隨心而動,比起自己的親生父親容懷書,舒城涼在他的生活中起到很大的示範作用。
舒城涼多多少少還是影響了他的。人應負起自己該負的責任,為妻子為孩子為心愛的人。
上次事情發生後,舒城涼反複敲打容傾,勸告道:“耐心點。你爸疼你我說你,性子柔些……”
說得容傾十分不好意思,舒城涼也誇他長大了點。
舒城涼對閆易道:“我用我身家性命保證。”
其他的,無需多言。
後來舒城涼與雪女白頭到老,生了個女兒時。雪女回想這一段感情,她覺得自己是真的在賭,賭這個男人人品好,她女兒養得那麼好,高挑聰明樂天無比。
她想跟女兒在一起啊,真的很想。
舒城涼覺得自己也在賭,宴會上他說了那句重話後他實在是覺得抱歉,到底是向雪女說對不起了。他明白雪女是妖,在看到雪女將要離開審判院後,但他仍然如實表達了自己的感情。
曾經的雪女有一副美麗的歌喉,後來沒有了,這是雪女的一塊心病。
當時雪女頭發開始發白了,舒城涼表情鄭重,他一字一句對雪女表達自己的心意,雖然連彼此的手都沒有握到過,他噴了香水,他說:“很抱歉這些話太唐突了,我知道我說這些話並不合適,但如果我說我心悅你,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答複好讓我死心?”
故事就是這樣開始的,雪女沒答,她不敢賭。舒城涼很久之前便跟葉滿沒有了任何交集,房產變賣,拒絕來往,平素也甚少應酬。葉滿以同樣的手法試圖再次——遭殃的卻是雪女,醒來舒城涼便後悔了。
人最忌諱控製不住自己,他卻仍然變成了畜生。
但沒想到雪女也對自己有好感,容傾早便將葉離母親是雪女的事告訴自己。
舒城涼也沒想到過……會比想象中輕鬆這麼多。
經過跟閆易一番討論,舒城涼帶著雪女回家養身體去了。遊行跟容傾原本是來逼問季空明楚微其他事的,卻來了這麼一出,但是愛情啊,喜歡啊,那麼突如其來,又有誰預料到明天的結果呢?
經過這一次,閆易反而是大筆一揮,像是了卻一樁心病般。
他說:“黃泉楚微本就未死,你拿著這枝判官筆,亦可通過夢境找到楚微的執念……人生在世,種種不如意,積德行善之人必有後福。”
遊行多嘴,他問閆易怎麼就答應了……閆易說吃過一次虧了還死板那就不對了,兒女債父母心上總記掛著,錯一回了不能再錯第二回。
“父母理解兒女,兒女理解父母,這是雙相的。黃泉孟婆湯,種種往事前生儘斷。我又不是那什麼都不懂的人……目光那麼短視做什麼。說起來你們外婆又何嘗不是懂了這個道理才獻出了心臟的……你們還小,不懂什麼叫真正的喜歡,但年輕人啊,結了婚好好過日子就是最好的,相互理解,有能力的就多擔點兒,沒能力我們也不去多爭……緣分到了誰也攔不住。”
“在一起不一定要有錢,還得是人品好,那舒城涼我看過了,人還不錯。這過日子還是得講相互理解……兩個人彼此在一起開心比什麼都重要。哎,老爺子我有事去了……阿行,記得常來外公這裡玩兒……”
遊行點頭,容傾還抱著他。
牢中風大,沈曜又把季空明關起來了。
遊行念叨:“哎呀,哥你是啥想法?”
“沒想法啊,哪天狗要是愛上一隻豬我也不奇怪……”遊行笑出聲,他說:“哥,我脾氣好衝動啊……”
容傾抱著他輕輕鬆鬆,他道:“你這樣性格就挺好的……不要聽彆人說三道四,老頭子怎麼知道什麼是年輕人的喜歡?他自己就娶了三四個老婆呢……這種男人嘴上說一套自己又做一套,死了老婆真深情那就不娶嘛……人啊,有幾個能碰見自己的真愛呢?你啥樣我都喜歡。”
“你嬌死我又不是養不起……人談情啊最怕吃著碗裡瞧著鍋裡,這也要那也要當然你什麼都不要我也很頭疼……要不要去吃板栗啊?我們去逛街買點東西還是去哪兒啊?”
“我想夾娃娃……可我沒有錢。”
“那好說,去哪都行……”
“我要去吃燒烤……”
“走!我陪你去!”容傾不吃辣,但他會做很多辣菜。遊行最討厭下廚,但他也還是學了很多容傾愛吃的菜式。
“我能跟你牽個手嗎?”
“風大,你確定?”
“嗯啊。祁雨瀟一點都不問我……話說楚微是幼兒園老師,她怎麼就死了呢?”
風還是太大,容傾把遊行放在大衣裡捂著,他道:“前麵就是楚微的幼兒園了,等會兒我們去看看。”
“好冷啊,骨頭疼。以後得穿條秋褲了。”
遊行本來想下來,可他實在是不適應小孩子的生活,天空驟然變寬廣了,他又開始嘮:”“哥啊。”
“嗯哼?有什麼話就說呀,我又不是不在。”
“我還真怕你不在!前陣兒心惶惶的,工作不著急呀,又不是要證明什麼,容傾是世界上最棒的人!我老是擔心你有事兒,不踏實……看你抹殺力進化了,我好像安下心了,頭老是疼啊……生活好難,我好想當個寶寶,回娘胎重塑……”
“傻,你啊你……”容傾給他掏出一顆奶糖,他說:“你的刀呢?”
“啊……被偷了?”
容傾帶了思年刀,他摸了摸遊行的頭,忽道:“我們進到那個七年前的時空了。”
“為什麼?”
“不知道。去看看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