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斯內普查過房後,我心情很好地回到辦公室,窩進我的大椅子,登錄醫療係統開始查問題病曆。
或許是因為我的快樂表現得太過明顯,我的同事好奇地探過頭,問我:“怎麼這麼開心?”
我笑嘻嘻地說:“我管的那個從ICU轉過來的患者醒啦!而且他神誌清醒,感覺身體情況挺不錯的。”
我的同事立刻理解了我的喜悅:“哦,蠻好蠻好!”
我愉快地拍拍肚皮,如果我有尾巴,現在一定已經搖了起來:“是吧,隻要他醒了就好說。好了,查房也都查完了,下班前先查一下問題病曆!”
給大家科普一下,病曆這種東西不是醫生想怎麼寫就怎麼寫的,病曆寫完了也是有專人層層檢查,每個醫院都會設立“病案室”這個部門,對結算的病曆進行複核。
一旦發現病曆有問題,病案室的人就會將這份病曆登記到一個專門查詢問題病曆的係統上,讓相應的管床大夫進行修改。如果延期沒有修改,那就會按超時天數扣錢。
作為住院醫生,病曆這種東西基本全是我的活。
以前我還是外科醫生的時候,寫病曆對我來說是一種額外負擔。畢竟外科醫生心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做手術,患者住院就是為了做手術,不做手術那來看什麼病?
患者入院,問個病史,查個體,開點檢查,然後就開始等待手術。做完手術,好!把患者推回去,補點液體,換兩天藥,沒什麼事了?出院!
把手術做好了就完事了,病曆?什麼病曆?那種東西複製粘貼不就行了嗎!
病案室對我們外科醫生的這種德行也很清楚,查我們病曆的時候也就是揪一些無關痛癢的錯誤,基本不會太過為難。
現在我轉行當了內科醫生。
我寫的第一份病曆被病案室退回來當天,我看著係統上標注出來的密密麻麻的錯誤,頭皮發麻。
內科病曆和外科病曆根本不是同一種東西。
如果說外科病曆是小學數學的練習冊,那內科病曆就是高等數學的期末考試卷,病程的每一頁都令我無助。
怎麼要事無巨細地寫這麼多東西啊?!
模板呢?模板救一下呀!
剛開始做內科醫生的那段時間我感覺自己有好幾次在寫病曆改病曆的過程中險些崩潰。要不是這家醫院病案室的工作人員還算是比較通情達理,都願意告訴我怎麼改動,不然我可能早就砸了鍵盤辭職回去種地去了。
嗯哼哼哼哼,我想回去做手術啊嗚嗚嗚!
但我的左手已經不如先前靈活,我知道自己不能再上台手術,我必須習慣自己現在的身份,也必須習慣天天查房寫病曆的日常。
生活就是這樣,其實一切都沒有那麼糟,我選擇接受這一切。
刷新係統,跳出來一本問題病曆。我查了一下,是臨時醫囑裡麵的一條藥品使用沒有在病程裡記錄,這對我來說已經是小問題了。我熟練地點開“診療”中的病曆條目,找到當日的病程,對照著臨時醫囑把用藥補了進去。
劈裡啪啦劈裡啪啦,輸入完畢,雙擊電子簽名,打印正確的病曆,然後就是帶著這頁改過的病曆去病案室,把那張錯誤的病曆替換掉。
一氣嗬成做完這一切,我伸了個懶腰,然後大聲地在辦公室裡問:“有人要改病曆嗎?我去一趟病案室,有沒有人需要我幫忙把病曆改了的?”
辦公室當即就是一片響應。大家紛紛登錄係統查找自己手上有沒有問題病曆,然後就聽到幾個人發出哀嚎:“我有,我有!你等一下,我現在就改!”
我沒有著急,等待同事們抓緊時間改病曆的時候,我打開了斯內普的病曆。
既然他醒了,最好就得把今天的病程及時補充上去。
我點開了“檢驗結果”條目,打算看一看今早他的血檢報告。
紅細胞計數,略少,這很正常,因為他頸動脈破裂,當天都休克了。
白細胞計數和中性粒細胞計數,略多,這也很正常,畢竟他有外傷。
血小板計數,略少,這太正常了,因為有的蛇毒會有一定的溶血作用。
……
誒,沒了?
如果不是那天我真的在急診手術室看到他快要掉到及格線以下的血氧,光看這份血檢報告,我恐怕會以為這份報告屬於一個僅僅是做了普通外傷縫合的患者。
我盯著報告看了一會兒,忽然捂住胸口,幸福地開始蹬腿:“好耶!”
誰不希望自己的患者術後恢複一切順利呢?
斯內普,我的幸運男神!
對這種術後恢複特彆好的患者,我一向是不吝於給他們展示我的溫柔熱情的。
隻要你不給我找事,那你就是我最喜歡的患者!
我快快樂樂地把今日查房病程寫完,旁邊的同事們也陸續改好了病曆。我拿過他們的病曆,問了他們有沒有什麼特彆的注意事項,打了聲招呼,然後就去了病案室。
劈裡啪啦,為了表示感謝,我的工位上瞬間被丟過來許多小零食。
我不知道彆人是什麼樣的,但我比較喜歡做事的時候都帶彆人一份,順手為之幫忙,這樣可以慢慢積攢起一些好人緣,到時候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彆人也會來幫我。
這就是我的處世之道。
我腳步輕快地蹦向病案室,病案室的人都認識我了。我們愉快地打了招呼,寒暄了一會兒,動作很快地就把病曆改完歸檔,時間也就花了大概5分鐘不到。
離開病案室,我思考了一下,決定回到科裡給自己泡一杯速溶奶茶,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想回去吃飯。
今晚吃什麼好呢?
回到療區之後,我原本應該直走前往辦公室,但在經過斯內普所在病房之時,鬼使神差地,我偷偷摸摸地踮起腳尖,透過探視窗向裡麵看了一眼。
這,這是身為管床醫生的負責!
影影綽綽,我看到病房裡有個站立的人影。
哎?
這是個單人病房啊,除了躺著的患者斯內普,還有誰會來?
護士?
但是看體型也不太像是護士啊……而且護士做處置的時候一般都是開著門的。
不會是斯內普的家屬吧?
那幾個把他扔在這兒就走掉的家屬!
我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推門進去看看。反正對於斯內普這種剛從ICU轉出來的患者,我怎麼關注都不為過。
結果在推開門後,我發現那個已經換上了一襲黑色長袍、神色警惕轉頭回來看我的人,是本該好好躺在床上吊鹽水的斯內普。
……他把自己的留置針和尿袋都薅掉了!!!
他是怎麼無師自通地把尿袋薅掉的?!
我瞪圓眼睛,張大嘴,剛要脫口而出“你在乾什麼?”,隻見斯內普抽出一根細長如筷子的黑色長棍,筆直地指向我。
在看到他抽出武器的動作時,我的呼吸驟然急促,頭暈目眩。
應激反應來得又快又急,左肩傳來遙遠的幻痛。那一瞬間,我腦海中閃回了無數畫麵的碎片。持刀的男人,尖叫聲,奔逃的人群,流血的左臂,還有急診大廳之中抽出同樣細長木棍的棕發少女……
在他真的做出什麼之前,我已經雙腿一軟,倚靠著病房門,無力地向下滑去。
耳鳴,目眩,大片的黑曚閃過,我竭力想要抓住自己腦中清醒的部分,掙紮想要站起,卻難以抵禦本就饑餓的身體的無力。
以前我的應激反應也沒這麼強烈,這次究竟是為什麼……
哦,對了,我中午也沒怎麼吃飯,現在還餓著肚子呢,是因為低血糖……
噠,噠,黑袍的男人走到我麵前。他彎下腰,我急促地喘著氣,仰起臉看向他,和他沒什麼感情的黑眼睛對視。
“……快…………”
我的嘴不受控製地在動,斯內普手中的長棍依舊指著我。他偏了偏頭,似乎是想要聽清我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