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束星搖走出很遠,轉頭看居寒山已經不在原地,於是拐了個彎,停下腳步。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下去了,她抬眼一看,才發現這條街的兩側全是勾欄,門口簷下懸朱砂色的風燈。不見人影,一個人也不見。
束星搖又把臉扭回去,拐角那邊的街道毫無異樣,隻有一個問題,這條街他們好像都看不見似的,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
束星搖後退到拐角處,垂秋野站在她身後,影子沒有觸及拐角的地方。
她問了垂秋野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前輩,劍靈不是沒有實體嗎?”她伸手碰了一下對方的袖擺,能碰到。
垂秋野懶聲道:“因為我很強。”
“您是自願成為劍靈的嗎?”束星搖又一問。
“死前我把自己煉了。”垂秋野的聲音起伏不變。
束星搖忽然一笑,往前走了幾步,回頭慢慢道:“忘了說,您很適合穿紅衣,為什麼不呢?”
坦白說,垂秋野長了張大美人的臉,不是雌雄莫辯的陰柔之美,而是一種輝煌到頹豔的美。眉和眼的每一處都是工筆細描,襯著他身上那股子極為強勢的侵犯性,更符合大美人形象,立刻拔高了束星搖的審美。
垂秋野失笑:“早就不穿紅了。”
他注視著束星搖如烏雲垂落的發辮,發梢上的的掐絲墜腳極快地反了一下光。
燈光煌煌,束星搖的半邊臉被籠在光下。
束星搖進了最近的一家勾欄。
垂秋野在兩息之間意識到不對,因為在他的眼中,束星搖穿過一堵牆,消失不見了。
垂秋野湊過去聞了一下氣息,什麼也沒聞出來,然後--
他轉頭走了。
垂秋野是這麼想的,這姑娘忽然跟自己提劍靈的事,八成是讓自己懷念往事,沒心思管她那兒,順利支開他。
她成功了。垂秋野還真的想起了一樁往事,身影化劍光,離開了小重山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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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星搖裡裡外外繞著這間勾欄走了一圈,什麼變化都沒有。
熏香還是東角那尊銅鑄香爐裡漫出來的味道,琴聲還是從四麵八方而來的寒泉過浮石那樣忽急忽慢,眼前還是雅致的幾可入畫的十二扇屏風。
她把樓上的雅間轉過來第二遍,覺得還是不行,於是進了一間聞著沒香味的屋子,把窗戶打開換換空氣。
底下是片蒙微光的河,曲曲折折幾段白玉橋通向河上的孤亭,河麵停了兩三隻畫舫船。
束星搖拎著茶壺倒了一盞涼茶,走到窗前,把那茶往下一潑,河麵水紋應聲而現。
她觀察了一下,發現水紋消失不見的時間略長。
最初她以為是個一進門就給人放畫麵的陣,轉一圈以後以為是個需要觸發機關的陣,搞半天她還在副本地圖外麵晃悠。
“可我不會水啊......”束星搖用手指一彈星垂秋野,劍身微震,她自顧自道:“算了,大不了也就溺次水。”
打定主意,束星搖腳尖輕踩窗沿借力,提氣飛身,如飛燕般輕巧落腳到最近的一隻船上。她是腳尖先著地,船身慢慢晃了一下,等後跟站穩,船就不穩了,束星搖左搖右擺地穩住船和自己。
束星搖絕不懷疑自己:“這船肯定有問題。”
她跳下站著的雕花欄杆,往船艙裡去,一路拿劍尖戳了好幾個浮雕花窗,沒有一個是她戳的動的。不是劍刃被窗格卡住,就是劍尖被一股強大的阻力攔住。
束星搖一路試錯試到了頭,對著不遠處泛著微光的白玉橋沉默了。
她簡直不敢猜是她一雙眼識彆不出來哪是副本劇情觸發點還是這陣本來就是個空城陣。
她低頭再看水麵。明月升起來了,月光垂鋪在水上,那些粼粼的波光像碎銀一樣。
束星搖握劍。
水裡的人與她靜靜對視。不知道她在水裡藏了多久,但束星搖一低頭,就撞進了那雙眼睛裡。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她看清那個人,握劍是第一瞬間做的,第二個瞬間她想到的是這個,緊接著束星搖意識到,這是她的臉。
活見鬼,這水鬼怎麼長了跟自己一樣的臉。
束星搖來不及細想,就在她心裡品那句詩的一個呼吸間,那人已經一躍而起,渾身濕漉漉的,直直朝她飛出一劍。
那劍跟星垂秋野不能說毫不相乾,隻能說一模一樣。
對方的劍勢裡有長風浩浩,有急風驟浪。
她在空中翻身避開那一劍,躍的比對方還要高,然後借墜勢刺出她的劍。直到一套動作下來束星搖沉入水中,她才找回自己手指頭的意識,剛才出劍完全靠肌肉記憶,她本來是要直接跳水逃走的。
這一劍意外的得手,束星搖在對方肩上斜刺而下,進了皮肉三寸,便再也刺不進去一點。
束星搖正欲把劍抽回,不料對方猛地一把扣住劍刃,用力將束星搖朝自己的方向拽去。
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而且像條魚似的行動靈活。束星搖被拽過去,沒來得及做什麼,肩膀上跟對方傷口如出一轍的地方一陣刺痛,直接把她疼暈過去了。
在意識徹底歸於混沌的時候,束星搖隻能看見對方濃密的長發海藻似的漂浮在水中。
以及那一句滿懷惡意的:“這下你才是冒牌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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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星搖是被疼醒的。
她在櫃子裡,櫃門開一條細縫,隱約露出外麵的樣子。
很黑,但有一盞燭。燭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