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航船緩緩行過碎冰的水麵,有霜色的冰崖險險掠過船首,在那個堪比長鏡頭慢放的時間點裡,束星搖膽戰心驚。
她雖然不擔心這艘船上的自我保護符文不頂用,但是當她看到這船快撞上冰山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懷疑:合理嗎?連艘看起來那麼低級的船都能征服大自然了?
束星搖不懂,但她依舊為修道者的厲害而吃驚,轉頭對仰觀月相的盧星岩發表感想:“等我結丹了是不是也不怕冷啊?”
盧星岩頭都沒動地回答:“你修到築基再來問我。”
“那時候你估計都半步化神了。”束星搖一臉真摯。
幾天下來,不時會有水下的妖獸循著他們幾個外來者的味道殺上來。第一次束星搖躍躍欲試拿他們練手,結果被大尾巴卷到了海裡,心灰意冷地爬上來跟鄭應淮大吐苦水。第二次盧星岩輕描淡寫地一劍製敵,那劍氣叫一個殺氣騰騰。她觀察後經過周密計算,覺得他修為保底是金丹期。
束星搖甩開這個令人傷心的攀比心理,對著航海圖研究他們會在哪兒下船,視野裡忽然多了一隻手,指了指地圖上坎都邊緣線上的一點。
“這兒有傳送陣。我們在這兒下。”盧星宇睫毛垂下來,籠出鋒利的陰影。束星搖眼睛順著一抬,數了數他的衣服有幾層,低頭一看自己的衣服層數,冷不丁推搡他一下。
“?”束星搖沒用勁,盧星宇沒被推動,但是退了一下。摸透了她腦子和胃一樣空的實質,盧星宇知道怎麼說,“冷就跳海。”
束星搖怨氣都出來了:“所以為什麼我在水裡感覺更暖和啊?”
盧星宇想了想:“可能你龍血比例高。”這個說法理論上沒有毛病,但凡稍微混點龍血的家夥都會覺得海裡比陸地溫暖。
問題在於她就是單純人族。
本來就是抱怨,束星搖也懶得繼續這個話題。看了會兒天,看了會兒海,又看了會兒盧星岩的臉,然後切入正題:“我有幾成可能凍死在雪山?”
“十成。”盧星宇秒回。
“因為你如果真死了,也隻能是凍死的。”盧星岩插了一嘴。束星搖把臉往鬥篷的毛邊裡一縮,語氣悶悶不樂:“我可以理解為你在誇我運氣好嗎?”
盧星岩伸了個懶腰從地上起來,從她手裡抽走航海圖,大力地一拍她肩膀,“是啊。我覺得你肯定不會因為彆的事喪命的。”他想了想,中肯評價:“你求生意識很強。相信自己。”
束星搖把鑲毛的兜帽拉上,反駁:“我覺得等你下次來人間,就可以幫我收屍了。”
然後她愣了一下,覺得不該跟他們談及以後的事,畢竟也沒有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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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已經能看到被雲霧遮掩的雪山輪廓線。
束星搖遠遠瞧見冰上有人影。
是人影,不是人。他們像人一樣站立在冰上,而本應倒映出影子的冰麵上是有著清晰五官輪廓和身體的人。冰麵上有火紅的線狀火焰燃燒,更準確地說,是在冰層中燃燒。
束星搖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那些火焰不受風力影響,穩得很。似乎也不受凍結它的外冰層所困,有些火焰的火光直接燒到了冰外麵。火焰的痕跡從人影處往前延伸了起碼三十丈。
束星搖問:“那些會攻擊我們嗎?”她往芥子袋裡翻了翻,想找到她之前研磨鮫人鱗製成的避水珠。
鄭應淮看起來不怎麼上心:“嗯。那些是雪山特產。守山的。”他低頭擦劍,劍身狹長,劍上幽藍光芒攝人心魄。
都說上守了,應該不弱吧。束星搖心算了一會兒,覺得時間綽綽有餘。
她轉頭再看一眼群蟻般密集的人影,各個高的像山頭,背後直入雲峰的山頂隻露出尖尖的一角。
束星搖第二問:“我能申請先手攻擊嗎?”
鄭應淮沒管雙胞胎刺在背後的眼神,說你高興就好。
船身突然劇烈晃動一下,束星搖搭上弓的箭不慎落地,她撿起來,指尖燃一叢琉璃色離朱火,把箭頭燒著,再度拉弓上箭。
姿勢擺的有模有樣。多虧了束星搖自己狠得下心練,雖然說準頭不怎麼樣,但好歹拉開弓能射上一箭。
束星搖拉滿弓,弓弦繃緊得下一秒就要斷裂。這一箭射程極遠,雖然沒命中什麼,但也射穿了冰麵,冰下迅速燃燒起來,火焰節節拔高,能與人影較高低。
人影如束星搖的願,幾乎是在箭落的同時,在上半部分裂開一道乳白色的寬縫,看起來是眼睛。束星搖不合時宜地想到,這些珍珠灰混乳白的配色想必之前那些無麵鬼一定欣賞得來。
盧星岩提議:“我們快點清完場吧。我想趕緊回司裡。”
鄭應淮下巴一抬,問束星搖:“你自己可以嗎?”束星搖語速很慢地回可以啊。
她一笑:“拜托,我不覺得你們攔不住那些東西。”
鄭應淮點點頭,跟雙胞胎一起下船。身法極快,轉瞬便來到了人影麵前。
劍聲錚然。
忽而風驟。
束星搖把弓收回去,當即從衣袖裡掏出避水珠含在舌下,快步走到船首的夾板處,毫不猶豫就跳了下去。
束星搖在水下動作靈敏,繞著船底遊了一圈,在刻符文的地方都點上火。那點渺渺的火起初不顯眼,符文也毫不受損,但束星搖再往下遊,遠離了船體時,隻聽見一聲悶響,隨機整條船都燒得通紅。水下的火也靜靜燃燒。
避水珠在舌下緩慢融化出鮮血一樣的液體,一股子魚腥味在口腔裡橫衝直撞,束星搖忍住想吐出來的衝動,垂直向下奮力遊去。
水下植株的蹤跡可以說是難尋,魚類倒是有不少,但大多是體型巨大且牙齒森白的妖獸。看見束星搖的瞬間就凶猛地衝過來,要把她一口吞掉的樣子。於是束星搖頂著被幾十條大魚追的沉重壓力死命朝下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