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曉的亮色裙幅很快消融在夜色裡。隨後,一道冰砌的人影悄無聲息地落在束星搖身旁。束星搖咬破指尖嘗了一下,微涼的血腥味。
“小明,”束星搖又吮了一下傷口,確認味覺,“五感沒有問題,應該不是什麼特彆大的陣吧。”
什麼,神川明語氣裡甚至有點茫然,你召我不是要直接把這地方炸掉嗎。
什麼什麼。又來了,答非所問和永遠控製不了對話節奏。冷風漸漸抽離裸露皮膚的溫度,束星搖用力閉了閉眼睛,心裡咬牙切齒地罵神川明。
有那麼一瞬間束星搖產生了一種挫敗和無力感。她不是很懂得社交技巧和喜歡社交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必要性,束星搖會選擇在小重山一輩子對著居寒山那張死人臉。
算了,束星搖短促地笑了一聲,我看直接炸了這裡也好。她有點自暴自棄地想,反正太行道所有權在南明離火司,她就算在這裡得罪誰,出了太行道自然有盧星岩替她背鍋。
神川明看著這個他即將效忠的年輕女孩兒,廣袖下手腕的刺青猛的一痛。
“教教我吧。”束星搖把他的身子掰過來正對她,咬字忽然鄭重起來,微挺脊背,“就那個,我知道你以前慣用的,屠龍術?”
神川明的手輕輕摸了一下束星搖的臉頰,他的手很冰,束星搖察覺到危機感,但沒動。然後他的手指往下滑,停在束星搖的頸上。有那麼一瞬間,束星搖下意識以為神川明要掐死自己。
受影響也太深了,束星搖心說,明顯分了神,怪不得有那種愛意和殺意在一瞬間能夠共存的話。脖頸的位置太敏感,也太致命。
神川明沒有要掐她的意思,他的手虛虛的攏在束星搖後頸,然後碰了碰那裡的一片肌膚。你在摸什麼,束星搖困惑地問。神川明說你的刺青為什麼長得那麼快。說這話的時候,神川明還在撫摸刺青,似乎是在確認輪廓。
你有病啊,束星搖往他臉上推了一把,神川明識相地迅速收回手,可以看出,束星搖在努力克製自己不要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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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的鐘聲悠悠響起,蘇眉入定結束,從地上起身。隨著他的動作,積雪簌簌而落。這是太行道四季輪回的尾聲,南明離火司正在道中對獸潮進行最後的清繳活動。
人間八都哪一方都可能出現獸潮入侵,太行道絕無可能。毋庸置疑,太行道被設計入局了,但目前還沒有準確消息是哪一位的手筆。麻煩,蘇眉不耐煩地擰著眉毛,大步流星向林中去,賀逐微已經栽進去了,他再不能解決當下這個難題,易霜霜非把他們活剝了。
他眼神不好使,所以走夜路磕磕絆絆,慶幸今夜有星,密集地鋪開來,織就一條細長的河。蘇眉嘀咕了一句什麼破路,費勁把靴子從雪坑裡拔出來,又恨恨地罵什麼鬼天氣。
即便如此,他腳程也快,幾十個呼吸間就到了官道附近的竹林裡。
這裡的夜色和雪色都是很沉重地壓下來,從風裡甚至能聽到呼嘯。蘇眉在某個地方忽然止步,運轉起了真氣,腳下傳來一陣嗡鳴,有什麼東西將要破繭而出。
等待的過程漫長,星星的軌跡不知不覺轉過一圈。蘇眉掌心真氣聚攏為活物似的一團,藍幽幽,在他掌心不斷跳動。
通過埋在太行道的大型陣法進行追蹤的術,秘典之一,並不被歸納在道一類。
那團活物幻化成為一隻靈蝶,繞著蘇眉的臉頰親昵地轉了一圈,就振翅向遠處飛去。蘇眉手指下壓,將陣眼關閉,便跟著蝶的方向繼續行進。
讓他來太行道做事並非易霜霜的本意,不過是必要時刻,四時主各自都有要事,諸般考慮之下才把他派來太行道。蘇眉對此隻有一句臟話,??。
靈蝶的追蹤是有限度的,可以說這是最基本的追蹤術,蘇眉在這方麵不熟,既然有反應,索性就聞著味兒來看看。靈蝶沒走出多久,在某處打轉著停下來的時候,蘇眉還詫異地一揚眉:“難道我真是天才?”
靈蝶執拗地繞著原地飛了幾圈,很快因為蘇眉不再提供真氣而消散。蘇眉細細思索,這追蹤術到底要告訴他什麼,是賀逐微在地下,還是說陣法交疊之下她的實際位置在這兒。
蘇眉並不熟悉陣法疊加的原理,所以在空中虛虛一握,引一道巨大劍光,從上而下劈開地麵積雪。他沒算準真氣密度,地麵裂開的同時,蘇眉本人也陷了進去。意識到這一層之後,他下意識提氣輕身要一個上躍,結果被不知道哪裡來的磅礴真氣一個下壓狠狠拍了下去。
??,見鬼了,蘇眉心裡暗罵。
束星搖難掩興奮地從樹梢上跳下來,欣賞了一會兒被蘇眉劈出來的巨坑,說他好厲害啊。
荀曉緊隨其後,搖搖晃晃地在地上穩住身形後,從束星搖身後探出頭:“說不定是這地本來就脆......”
往下望去,深不見底的甬道,凍土的四壁被劍氣削得極為光滑。沒說錯啊,束星搖心想,這家夥對於劍氣劈下來的結果把控的非常精準,換做是她,甬道的四壁是毫無形狀可言的。
束星搖掐訣召風,真氣順著風滑向這條向下的甬道裡。她的真氣如同蛛網,細密地布滿甬道的每個角落,直到甬道的最下方。束星搖用真氣感知了一下甬道的長度,交代荀曉:“我先下,你把這個裂縫補上就回去跟你爹說隨時支援我。”
荀曉點點頭。
束星搖縱身一躍,運真氣護體,避免皮膚被甬道裡的暗風剮蹭到。她默默掐算時間,十幾個呼吸過去,就拔劍出鞘,劍尖刺破石壁送進其中,束星搖借力穩住雙腿。
她整個人扒拉在石壁上,待呼吸平穩之後,用劍將石壁向裡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