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娘和爹都是戰犯。
不對,這不對,她從小在京城長大,母父是本地的老實生意人。
多年受到府中熏陶,她早已將厲國視作眼中釘,隻盼老爺出山將其掃之而後快。
“不要緊的,先避避風頭。”
當家主母開始裝病,躲在房中日日不見人。
“娘子,委屈你了,再忍忍吧。”
突然無事可做,很想見見女兒,她會在院中練武嗎?
為什麼門窗都被釘上木板?
“晚青性子倔,隻能告訴她你染了疫病,不能探視。”
好黑啊。
門開了,好像有人,她看不清,眼前白花花一片。
“為了晚青喝了吧,痛快些。”
白子又落下了,皇姐好像不需要思考的時間。
薑狸眯起眼,將罐中黑子一把抓起又讓它一粒一粒地墜落。
“柳翠湖是被收養的,親生母父是厲國人。但她被收養的時候還很小,這麼多年過去,無論是親生母父還是養母父都早早去世了。不是特意花時間精力去查,根本不可能發現。”
黑子在空中徘徊許久,平安落地。
如果特意去查,這或許算不上秘密。
沒有誰特意遮掩過,隻是命途多舛,連自己的人生軌跡都知之不詳。
如果特意去查,京城裡這樣的人數不勝數,兩國毗鄰,人口的流動在所難免。
隻是偏偏發生在和厲國打生打死的將軍府。
薑遙的心思放在另一件事上:“在翻書案之前,父皇已經看過詩集了,頗為不悅,但也沒說什麼。”
有人想除掉傅寶信,所以讓秦毅去參,以威脅的方式。
吃準了秦毅不會讓自己的簪纓世家沾染汙點。
皇帝身邊有眼線。
薑狸立馬就想到了蕭淮舟,黑子落下。
“這步倒下得果斷。”薑遙跟著下一子,“父皇沒有理由對朝廷命官以言論罪,但是有秦毅的折子作由頭,那就不一樣了。”
小小的不滿,被逐漸放大。
知道與飛蚊共處一室,可以不在意。
但它不知好歹,舞到臉上叮咬,在耳邊喧噪,就必須千方百計地拍死。
“至於將軍府的案子,人沒有死,頂多將丈夫流放了,這還是鬨到兩個皇室子跟前的緣故。”薑遙端坐著,麵露慚愧,“父皇可能更擔心摘不掉傅寶信。”
薑狸摸著耳垂,盯著棋盤良久,出神地想秦晩青母女今後的安排,還住在將軍府,等於要日日和凶手在同一屋簷下。
薑狸往後一攤:“我輸了。”
她不會圍棋,皇姐遷就她,兩人下的五子棋。
五子棋裡沒有死棋。
“沒關係的,姐姐。”薑狸淡淡地說,“父皇很快要擔心彆的事情了。”
……
柳翠湖承受不起奔波,隻能暫時還住在將軍府裡。
秦晩青的臥室內,女兒寸步不離地守在母親身邊。
她給母親擦身,準備換一身乾淨衣裳,後者任由女兒擺弄,對外界的刺激不聞不問。
母親的手像一股煙隨時升上虛空,秦晩青竭力握住,忍住錐心刺痛作女兒態:“娘,好些了嗎?要是女兒弄疼你了說出來,儘情打罵我吧。”
明知沒有回應也繼續說:“是女兒不孝,會好的,會好的。”
湯齊進門時,秦晩青剛好給母親掖好被子。
怕驚擾夫人,湯齊小心關上門,輕聲道:“小姐,我回來了。”
秦晩青點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母親,移步到八仙桌旁,和湯齊一同坐下。
壺裡尚有熱茶,她倒滿一杯,給在外奔波一天湯齊潤嗓,關切問道:“情況怎麼樣了?”
湯齊輕輕拍打腿上的灰塵,皺著眉回答:“在太子府裡找到了秦將軍,他矢口否認毒殺兒媳,又說自己也蒙在鼓裡,隻知道夫人生病,不知道她被關了起來。”
一派胡言。
秦晩青茫然看著自己的手掌,握拳又打開。
她心裡很亂,說不清楚自己對爺爺是什麼感情。
多年習武,她所掌握的一招一式,都是爺爺親自教授,他的嚴厲和疼愛曆曆在目,做不得假。
但是今日,還有這幾個月,他對親孫的母親作出這種事。
無論母親身世為何,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絕不可能勾結外敵。
秦晩青知道,父親不是做武將之後的料子,生性羸弱的他對爺爺的話惟命是從,沒有能力和魄力殺妻。
人要往前看,她無法再倚傍家族,要靠自己保護母親。
秦晩青有些脫力地坐在凳子上,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帶著母親和湯齊去哪裡,從前不是沒做過仗劍天涯的美夢,但實際上她從來沒有做過一絲一毫忤逆之事。
大小姐愁眉苦臉的模樣映在眼裡,湯齊心中酸澀。
湯齊送來宮中的消息:“三公主的意思是,先讓夫人休夫。”她飛快看了眼床榻,“夫人做不成,那就讓你我去做。”
語罷,她從袖中抽出一份油墨未乾的訴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