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最近出門很勤快,天天在宮裡晃悠,流雲也陪著散步。
薑狸抱著手在宮道上閒逛,幽黑的雙眼收納著宮內的景色。
她在找那個跟蹤者。
上次在人群中匆匆掃過,對方的樣貌已經印在腦中。
可惜光知道此人在宮中當值,薑狸隻能多出門碰碰運氣。橫豎多散散步,有助於思考。
皇姐說得對,即使很想以牙還牙,但目前沒有辦法一下扳倒秦毅,他地位太高,還有皇帝作保。
關鍵是,缺乏一擊斃命的證據。
秦毅最近在軍營躲著,短期不會回府,他沒有臉麵見親孫。
秦晩青一步不離地守在床前,柳翠湖的去處還能從長計議。
話說回來,湯齊真是洞察世情的一把好手,執行力也強,隻要指明方向就能迅速查明真相,對坊間街巷各處都十分熟悉,幾天之內就查到幾十年前的舊事。
柳翠湖的生母父是戰俘,恰逢新皇即位,大赦天下。被赦以後,兩人也沒活多久,新帝沒有送失敗者回國的計劃。
在世人冷眼中,男人很快死了,女人為了肚子裡的孩子,獨自撐過很長時間。
最終不可避免地難產,過路的行商救下了嬰兒,救不回鬆了一口氣的母親。
行商以為這是個尋常的可憐孩兒,將其視為己出。
事情過去了很多年,湯齊上心,走訪了很多地方,用十幾個故事拚湊出真相。
薑狸想起她提議柳翠湖休夫的時候,湯齊毫無異議,當即動筆寫下訴狀,控訴秦父為人夫的種種惡行,通篇洋洋灑灑,述法陳情,有理有據。
腳步向外,在幾個大殿間轉了幾圈,依稀可見帝王寢殿。
上次湯齊被擄,怕也是故意為之,她為了秦晩青真是煞費苦心。
薑狸不由得會心一笑。
笑容凝固,她定睛望向不遠處的隊伍。
流雲也順著主人的目光瞧去。
是一隊太監,在送餐去往乾光殿。
薑狸眼睛睜得圓圓的,意圖將看到的人像都放大。
找到了,是那個跟蹤者。
雖然兩次見麵對方都經過喬裝打扮,但薑狸見過太多易容技術更高超的目標人物和同行,他這點偽裝實在是不夠看。
沒有大數據,隻能靠走訪。
薑狸在宮裡走到腿酸,終於找到這小子。
跟蹤者和凶手不一定是一個人,但既然這小子低估薑狸的眼力,暴露了自己,就不怪被她利用了。
她朝著那人方向昂起頭,半眯著眼。
天涼了,該死人了。
……
乾光殿。
見大公主攜禮求見,小太監連忙通傳領路。
每次陛下見完大公主,總會眉開眼笑,這天殿中當值的時間也會很好過。
薑遙拿著卷軸,步履娉婷地跟在小太監身後。
皇帝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頭疼得緊。
大臣們不是參秦毅就是參傅寶信,要麼兩個人一起參,好像整個國家沒有彆的政事似的。
恰好這時大女兒前來慰問,還很有心地帶著各色糕點,皇帝內心很是受用。
大女兒總是記得他的喜好。
大公主頭戴金鑲玉百花鈿,衣著牡丹粉彩雲滿繡,綴珠嵌翠,喜氣洋洋。
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安,便笑盈盈地走近書案。
“兒臣近日靈感頻現,偶成畫作,請父皇指點一二。”薑遙將畫卷直接放到桌子上,遮住了底下紛亂的奏折。
畫卷徐徐展開。
一名勇士張開大弓,射中五彩白鹿,天邊隱有祥瑞。
這名力大無比的勇士有著皇帝的臉,身後是眾臣,大公主扮作仙童牽馬在側。
薑遙吹捧的話張口就來:“父皇文韜武略,氣度恢弘,大豐四海升平,萬國來朝。”
這一幅畫的寓意已經深得聖心,後麵這番話更是使得龍顏大悅。
“大善!”
皇帝目不轉睛地觀賞畫作,隻覺得這畫哪哪都滿意,心中無比熨帖。
薑遙在一旁冷眼看著,嘴上恭敬:“兒臣想請父皇為這幅畫題字。”
“好!好!”
扔了朱砂筆,皇帝令太監取新筆新墨來,大筆一揮,晴空中多了一首打油詩。
宮人們也跟著一頓吹噓,直誇這詩和字大氣磅礴,有王霸之氣。
皇帝自己也深感滿意,湊近吹乾墨跡,又親自蓋了朱砂章,仔細端詳半天才捧著肚子朝向女兒:“朕幾個孩子裡就數你最有孝心,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薑遙歪頭,撲閃大眼:“父皇最近為國事煩憂,兒臣看在眼裡,有什麼賞賜能比父皇展顏更好的呢?”
皇帝被捧上了天,哈哈大笑,賜了不少寶物。
東海的珊瑚,南域的靈芝……宮人手舉托盤,件件珍寶逐一呈上。
薑遙的眼神越過物件,飄向低眉順眼的小太監身上。
不會錯的,皇妹帶著自己遠遠看過,就是這個人。
於是。
“咦——?”
大公主食指拖著下巴,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你,抬起頭來。”
小太監手指攥緊托盤邊緣,緩緩抬起頭,眼睛仍垂向地麵,並不敢直視薑遙。
大公主的聲音像弦樂,在偌大的宮中回響。
“我好像在宮外見過你。”
皇帝也望向這個小太監,平時他不太會注意伺候的人長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