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狸漠然看著掌櫃鑽進矮門,忍著踢一腳他大腚的衝動,歎了口氣,也鑽了進去。
地方不大,和外頭旌旗飄飄不同,內裡十分素淨,收拾得很整潔,中間隻放置著一張大桌,兩條長凳,都被磨得油光水滑。
正對麵的牆麵上,紅燭香火之中,有樣東西非常引人注目。
是一座雕像。
以薑狸的知識麵來形容。
像佛陀,卻張開羽翼。
像天使,又端坐蓮台。
……
城東,太子府。
薑瑜是皇後所出,又是皇帝的第一個兒子,理所當然地成為儲君,十六歲就在皇城根下最好的地段開府建牙,府中食客幕僚無數。
因此薑遙並不奇怪,她探望親弟,出來迎接的卻是個陌生的男人。
這次迎賓的門客長相頗為俊美,雪青薄衫上繡著鬆竹,儀態萬方地施禮。
太子府的前廳風格得甚是簡樸,並不堆金疊玉,隻粗粗雕了四君子來裝飾,一看便知走的親民路線。
大公主出宮的儀仗一應俱全,侍女堆滿廳堂,襯得此處珠光寶氣,公主本人坐在正中央,輕撥青瓷蓋碗,居高臨下地飄出句“平身”。
大公主吹著茶,垂著眼眸:“你叫白箮是吧,太子人呢?”
白箮斂著衣袍起身,仍看著地板:“太子殿下正在議事,稍後就出來。”
他應該含羞抬眸,讓對方看見自己這雙桃花眼,但威壓太盛,壓得他抬不起頭來。
薑遙塌著腰,上身斜靠太師椅的扶手,淺嘗一口鐵觀音,百無聊賴地觀賞杯中浮動的茶葉。
“大清早的就忙著議事,我的好弟弟真是勤政愛民。”
“你是瑜兒的門客,怎麼沒去議事?”
白箮站著,在歪坐著的大公主麵前卻顯得十分渺小,“草民不才,不擅政務,但略通琴藝,太子殿下命草民來給公主解解悶。”
廳中確實放著一把琴,旁邊還栽著修竹相映襯,不過薑遙帶的人太多,把此等風雅擋得嚴嚴實實。
薑遙放下杯子:“外頭春光正好,聽什麼琴。”隨即起身,步履如飛地往外走,
白箮冷汗直流,著急要攔,沒攔住,又被追隨的侍女們撞到,跌落在地。
門外是九曲回廊,深入一片山水園林,大公主沒去賞春光,腳步轉向內院。
大公主一行浩浩蕩蕩,眼看著就要走到主屋。
臨近主屋,愈見飛閣流丹,暴露了更多主人的審美趣味。
屋門遽然大開,太子終於出現。
太子薑瑜一身絳紗錦袍,對皇姐很是恭敬:“姐姐來了,快進屋一敘。”
語罷對著薑遙身後的侍女們一覷,顯然沒想讓這麼多人進屋。
薑遙也不為難,讓她們候著,獨自隨薑瑜離去。
主屋內三兩小廝,忙衝上來給公主沏茶。
薑遙左顧右盼:“不是說議事嗎,怎麼不見人?”
薑瑜輕咳:“是在書房,已經結束了,弟弟想著先回來換套衣服,好去見姐姐。”
“瑜兒長大了,做事有分寸。”薑遙在博古架前踱步,手指劃過彩瓷玉雕,漫不經心地吩咐底下的小廝,“山南的鐵觀音,我隻喝第三遍水。”
小廝們唯唯應和,竟全數退出去重新給公主泡茶,也不知回不回來。
屋內隻有大公主和太子。
皇姐隻用一句話,就讓自己人全走了,薑瑜不由得緊張起來。
他對這個唯一的皇姐忌憚多過敬重,避讓多過親昵。薑遙從小什麼都做得很好,母後父皇在讚賞她之餘,又會給太子施壓,要求他做得更優。
好不容易熬到皇姐從學堂離開,薑瑜以為自己終於能出頭,不想她有了更多時間精力,天天去哄那兩位開心,自己的寵愛都被分薄了不少。
父皇對他政務上的處理不滿意,連帶舐犢之情也不肯給予。他在宮外住著,到底無法時時察言觀色。
不過,宮中有的是人願意與太子通風報信,故而他清楚知道,皇姐最近和三皇妹走得很近,還知道皇姐很久都沒拜訪蕭府。
薑瑜長相溫良,此時也帶著和氣的笑,“姐姐這次來,是宮中有什麼旨意嗎?”
“沒什麼旨意,做姐姐的就不能來看弟弟了?”大公主回眸,莞爾一笑,“帶了些點心,都是你愛吃的。”
不過都候在外麵了。
“謝謝皇姐。”
“瑜兒最近也喜歡下棋?”大公主注意到榻上的棋盤,盤中黑子敗局已定。
薑瑜錯身去撿棋子:“隻是一點愛好。”
大公主起了興致,要和太子下棋,太子到門外去喚小廝,又吩咐將皇姐送來的點心備好,和鐵觀音一起入內。
看著薑瑜在屋外忙前忙後,薑遙泰然坐在榻上,餘光掃到些什麼,揚手從軟枕下抽出一個小木雕,隻有雙指大小。
薑遙皺著眉端詳。
什麼東西,跟蜘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