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所惡,下必甚甚焉。
京兆尹早上聽聞秦毅被貶,下午就判了柳翠湖勝訴,令總兵秦毅替兒子賠償私宅田莊和現銀三千兩。
府尹摸著顫悠悠的心肝,這下外麵鬨騰的百姓總該滿意了吧。
……
待薑遙攙著皇後回宮,發現朝中局勢翻天覆地。
自然第一時間去了疏芙宮。
明明才四日不見,卻總覺得皇妹好像長高了些。
皇妹很開心,熱情地牽著薑遙的手入內。
疏芙宮沒什麼變化,皇妹依舊喜歡半坐半倒在羊毛毯上,裙子被胡亂提起,露出一小節小腿。
頂上還是一張天真爛漫的圓臉,一雙黑如點墨的眼睛,映照出薑遙的容貌。
“是我乾的。”皇妹說。
薑遙卻是一點脾氣都生不起來,隻關心:“首尾乾淨嗎?”。
“姐姐放心,非常乾淨。”薑狸眉眼彎彎。
林舉荷買下了整個書坊,換了一批夥計。紙張、布條和墨水都是另外進的,查不到下落。
至於正義之士哭靈女們,本就是外地人,又故意塗脂抹粉打扮得跟唱大戲一般,城中無人認得,湯齊早早把她們送回鄉了。
她們辦事效率之迅猛,完全超出薑狸對這個時代的想象。
薑遙也提起裙子,在皇妹對麵席地而坐,“和我說說吧。”
薑狸將情況一一說與她聽。
“行事太大膽。”薑遙修長的食指敲著桌麵,蹙眉,“這事父皇親自過問了,那紙片橫幅上寫得有鼻子有眼,就不怕懷疑到柳翠湖和秦晩青那裡?”
薑狸晃著小腿,朝皇姐甜甜地笑:“正因為太大膽,所以才懷疑不到她們身上。”
若是她們天生潑辣,就不會被秦毅用輕巧手段折磨數月,也不會讓案子拖延許久。
或許大殿上的文武也在眉目傳情,相互懷疑誰是拉下秦毅的大功臣。
是那個招搖成禍害的傅寶信嗎?
他已經被外調了啊,據說還在赴任途中墜馬,斷了子孫根呢。
薑遙將這個好消息帶給皇妹。
皇妹笑得眉眼更彎,從矮桌另一邊靠近,“我也有個禮物要送給皇姐。”
手上像幻術一樣變出本線裝的冊子來。
“呀,又是書麼?”薑遙心底柔軟下來,伸手翻開。
隨即整個人僵硬成頑石。
紙頁上白底黑字,是全京城的地下情報網的分布以及調用方法,將這樣的東西交到一個公主手裡,意味著……
這本冊子太重太燙,薑遙找不到自己的手,找不到自己的頭,本能一樣將眼球轉向皇妹。
皇妹依舊笑吟吟:“姐姐,以後京中大小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了。”
薑遙儘力找回自己的聲音,說話的時候頭幾個字嘶啞著:“阿狸,這就是你要自己去查黑店的原因麼?”
為了送自己這樣一份大禮。
薑遙不合時宜地想起,小說中的女主角,總會得到高人指點,獲得的各種功法機緣,從而扶搖直上。
皇妹很像深山裡的老太太,會笑眯眯地對薑遙說她根骨奇佳。
眼前的皇妹已斂起笑容,坐直了身板,正經起來。
薑狸:“姐姐,太子才能平庸卻盤踞高位,幾個皇子都不值一提,父皇也老了。”
薑遙睜著杏眼,直直看向皇妹,眼裡少了警示,多了期待。
薑狸:“上次在姐姐房中說過的話,我很清楚是什麼意思。”
薑遙攥著冊子,封麵快要被扯破。
隨即往身後一倒,陷入溫暖的羊毛裡,想了很多,又什麼也沒想。
薑狸端坐在矮桌邊,看著皇姐一時看橫梁,一時看天。
疏芙宮沒有點熏香,春風穿過廊柱灌入,空氣清新得提神醒腦。
廊柱外天高雲低,一行燕雀自天際飛來,發出陣陣啼鳴,不肯在宮牆上停駐,又逆著風遠去。
薑遙猛然從羊毛毯中爬起,動作太快,不經意落下兩支步搖。
她知道的,自己這株牡丹,長在腐爛不堪的泥裡,纖弱的根係也快一同爛掉了。
可是。
她看樂遊山中華蓋藹藹,虯筋密布,深深紮進泥土,仿佛千年萬年都不會倒下,板實有力的枝乾朝上,始終追逐太陽。
皇妹曾無意提起,陽光很好,能殺死病菌。
她不懂什麼是病菌,但陽光確實是好的。
皇姐綻開笑靨,豔若牡丹,更驕似烈陽。
“既然如此,阿狸願意陪我爭一爭嗎?”
“臣不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