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外,黑雲壓迫人間,雨幕如浪湧。
金鑾殿內,隻感到微風吹拂,唯聽見宴樂歌遍。
賓主臉麵均掛上酡紅,滿堂歡聲笑語多了幾分真意。
大公主薑遙坐得離皇後很近,看得分明。
皇後的表情淡淡,從頭到尾都沒變過。該舉杯的時候也舉杯,但也隻是淺嘗輒止,對待麵前的菜色亦是如此。
恰恰相反,皇帝的不滿印在臉上,除了開頭瞄了幾眼皇後,就再也沒有將注意力放到這邊。
在外人眼中,皇後和大公主,一個失了至親,一個失了至愛。但統領六宮的皇後卻如此失禮,反而是尚年輕的大公主強忍悲痛撐起了場麵,一言一行彰顯大國風範。
也有人拿太子來比較。
有一輪祝酒詞是太子薑瑜舉杯,前幾句念得抑揚頓挫,辭藻也華麗。
就在眾人嘖嘖點頭,諂媚誇讚太子不愧是太子的時候,薑瑜突然卡殼,後幾句磕磕絆絆,念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
賓客的誇讚凝滯在半空,幸好新一輪的表演開始,拯救了此間的尷尬。
天生愛熱鬨的薑遙無心看表演,眼含惘然,她沒想過皇後會在意那個混賬胞弟。
薑狸也沒將心思放在看表演上。
她絞儘腦汁在回憶裡搜索身邊兩位公主的名字,徒勞無功,她不信邪,偏要在這個難題上鑽牛角尖。
為了對比,薑狸打量起對麵那排皇子。
太子薑瑜、二皇子薑沛、三皇子薑峙……
她是知道皇子們的名字的,且在看見臉的瞬間就能記起。
對比太強烈,薑狸感到失落,舉起杯盞擋住紛亂的思緒。
正好宴會流程來到最後一輪酒,該有人說最後的祝酒詞了。
太子坐得離皇帝很近,因此皇帝能夠清楚看到,太子在桌底抖動的雙腿。
皇帝痛苦地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濁氣。
他不明白,自己一生殺伐果斷,怎生太子如此軟弱?
這樣的儲君若有群臣擁伴,還能勉強支撐朝政,卻是難以擔當大豐的門麵的。
鼓點陣陣,敲得帝王心煩氣躁。
端午宴是一年中間最盛大的宴會。皇帝抬起眼皮,作出了決斷:“遙兒,你來吧。”
太子難以置信地抬頭,薑遙不動聲色地瞄一眼皇後,後者表情仍舊不變。
大公主從座位中起身,昭昭如日月。
清亮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中,詞句像潺潺溪水自朱唇流淌,音律悠揚引人撫掌相和。
不同於太子,大公主是沒有事先準備的。她的詞中唱出了今日宴上席間所談,又對幾位到場的晚輩寄予希望。
賓客隨著大公主的祝酒詞搖頭晃腦,手中杯底朝天,才發現已不自覺痛飲一杯,隻好讓人斟滿,再高高舉起白玉杯盞,如同星點追隨明月。
皇帝亦多飲,心中感慨若大公主是男子,大豐也不必忌憚厲國。
於是他再度叫出她的名字:“去歲西域使團出發,算算日子,也快到京城地界了。遙兒,到時候就交由你主持接待。”
大豐急需拉攏盟友,接待使團不容有失,皇帝不放心交給其他人。
這話是當著所有皇親國戚說的,金鑾殿內一半人看大公主,一半人看太子。
大公主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欠身領旨。
二皇子薑沛冷眼旁觀,嘴角上挑,看笑話般瞟一眼太子,見到太子如坐針氈,心滿意足地暢飲杯中熱茶。
來賓跟著皇帝的話頭,誇大公主氣度雍容大方,有陛下的風範。
端午宴落下帷幕。
薑遙注意到,皇後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
瑤光殿。
剛回到寢殿,薑遙就迫不及待脫去拖地的廣袖長裙,摘下頭頂累贅的花冠發飾。
宮道暴雨連綿,禮服太長,層數又多,潤濕之後沉重得差點邁不動路,換上乾爽的常服之後薑遙才覺得找回了自己。
銅鏡倒映出皇妹的懨懨的臉色。
薑遙邊摘耳墜邊問:“你和二皇妹怎麼了?她可不怎麼好惹。”
薑狸望天:“我忘記她的名字了。”
薑遙:“薑漱,她的名字是薑漱。”
“薑漱。”薑狸複述了一遍。
薑遙從銅鏡前回頭:“四皇妹叫薑媛,五皇妹叫薑綺。”
薑狸也重複一遍,表示她記住了。
“過去你在家宴上的表現,倒有幾分像今日的二皇妹,安安靜靜的。不過,她的脾氣可大多了。”薑遙眉梢揚起,幫助皇妹回憶。
薑漱與薑沛同年同月生,都是排行老二,故而名字都被賜了水字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