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雲祐麵頰微微發燙,對上了林沈淡然而探究的眼神。
他和林沈平日裡多交流的是調養身體之道。
反而外界發生過的一些稀疏平常的過往,對於林沈這個在冰棺裡躺了一千多年的人來說,都是未知的。
認識到自己曲解誤會之後,單雲祐連忙向人道歉,“尊者光明磊落,是雲祐狹隘了。”
“自冥海之主六百年前驅使深淵淹沒整個魔域,展現了滔天蓬勃勢不可擋的力量之後。魔族遭受重創,其他二界也俱是惶恐不安,被趨勢奴役了將近萬年的鮫人才終於得以解放,重獲自由……”
“慢著。”
林沈手中的調羹落到了碗裡。
他慢慢抬眼,眉毛不自覺地蹙起,一些本該在自己眼中理所應當的事情被不斷突破。
“照你的話來說……現在的三界,還並沒有統一?”
“這是自然,尊者說笑了。”
單雲祐聽到這話呆住,三界統一?
這是屬實是天方夜譚。
“掌門當年屠儘魔域為您報仇之後就一蹶不振,魔族經過百年的發展又卷土重來。但那時恰逢掌門重塑道心,反倒是讓冥海之主站出來逆轉局勢,三界自那之後隱隱以他為首,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隻不過……最近冥海那邊似乎發生了內亂,各方勢力開始躁動不安,掌門最近也是不得不為為此奔波。”
林沈來了興趣,“這人如此厲害,三界怕他不得,冥海又怎麼會有內亂發生?”
單雲祐繼續解釋道:“話是這樣沒錯,但有消息傳出來說……冥海之主突然失蹤了。”
驅使深淵,相當於掌握了一份能夠毀天滅地的力量。
簡單的兩個字就已經能夠判斷出來那位冥海之主有多麼強大,淹沒魔域一事,也因此變得即為合理。
林沈收回目光,靜靜地盯著碗裡棕色的藥液陷入沉默,兩指不斷按壓調羹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風光無限的洛澤尊者,也不是清楚明白接下來事情將會如何發展的任務者,任何超脫於常理之外的東西必須要引起重視。
而裴寂那點心思……每多思考一秒鐘就多一分的失望罷了。
等到一碗藥都已經徹底變涼,林沈都還沒喝下去一口。
他本就心情不好,看到這散發著苦澀味道的藥水就更覺得難過。
“就不能同之前那樣做成藥丸嗎?”
自己一股腦就能全部咽下去。
單雲祐一本正經地表示:“之前是因為尊者時湯湯水水的喂不進去,相較起來自然還是這樣藥效最佳。”
醫修微微眯著眼睛,大有林沈不喝完他就不會離開的架勢。
“這都是為了您的身體著想。”
反抗無效。
林沈最終還是捏著鼻子給自己灌了下去。
單雲祐拿著瓷碗,“尊者稍等片刻,我去看看另一味藥煎得如何了,還有些特殊的東西沒加進去。”
白衣尊者點點頭,嘴裡含著茶水希望能以此抵消掉那股味道。
可是吞了那藥水之後不久,林沈突然感覺自己腹痛難忍,肺部的空氣仿佛被吸乾了,身體僵硬,提不起力氣來。
此時此刻的邵雪峰後廚之中。
洛生拿著蒲扇坐在板凳上給眼前的砂鍋扇風,控製火候,嘴裡不自覺地在哼著什麼。
他聽見腳步聲,一轉頭就看見了行色匆匆的青衣醫修。
和在林沈麵前刻意偽裝出來的膽怯所不同,洛生眼底隱隱帶著笑意,語氣熟絡道:“單師兄……”
話還未說完,單雲祐目光灼灼盯著眼前的鮫人,“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洛生偏過頭去,手微微揚起,讓砂鍋噴出來的白煙轉換了方向。
他臉上戴著麵紗,看不出表情,“師兄在說什麼,洛生不太明白。”
單雲祐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在裝傻充愣,語氣不自覺地重了些。
“衛洛生!”
這人隱瞞了林沈。
洛生並不是全名,衛洛生才是。
“好好好,我的好師兄彆生氣了。”
衛洛生將蒲扇放在一旁,自然地上前環住了單雲祐的手臂。
還不等人反應,腦袋靠在了肩膀上。
“我就是想看看,那位傳說中讓阿寂魂牽夢繞了這麼久的洛澤尊者,究竟是何方神聖罷了。”
他身上帶著若隱若現的海風的氣息,並不腥臭,反而是甘甜的。
單雲祐看到自己又被纏住了。
本想將人推開,但衛洛生黏的緊,眼睛也哇啦哇啦地蓄滿了水,甚至吸著鼻子道:“師兄,你是不是嫌棄洛生了。”
“我沒有嫌棄你。”
單雲祐無奈放棄,“你明知道掌門的性子,要是被他知道了,你肯定又……”
“呐。”
衛洛生主動放開他,利落地拉起袖子,露出來上頭慘不忍睹的痕跡,像是鞭痕,又或是彆的什麼造成的創口。
仔細看過去那些顯眼的傷口下麵,還有好些未曾好全的傷,粉色和紅色交織,層層疊疊,都快要看不出來皮膚原本的顏色。
鮫人對於單雲祐難忍的表情司空見慣,重新把袖子放下去,嘴裡喃喃著:“另一手也有,但都差不多,沒什麼好看的。”
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甚至眼睛彎了起來。
“還得感謝師兄之前給我的藥膏。隻可惜不太多了,為了不太難看,全都被我用在了脖子上。”
這人越是不以為意,單雲祐看著就越發難過。
他當然清楚這些傷痕在鮫人身上不過是冰山一角,更多的都被藏在了邵雪峰保守的衣物之下。
單雲祐彆過眼睛,聲音有些嘶啞。
“為什麼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