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飛來牌匾(1 / 2)

一連兩天,國崩都沒有見到江昭雪從屋子裡出來,他有心想過要進去探望,但想到那天江昭雪那似乎用儘了全身力氣的“滾”字,就放棄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看書,手捧著書,目光卻落到了院子裡的積雪上。他放下書,在院子裡找了一圈,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了堆放的掃雪工具,便開始緩慢地清掃起雪。他放空大腦,隻機械地進行手頭上的工作。

厚重的積雪被一點一點地清掃,露出院子下麵原本的石板路,石板路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上麵交錯著各種各樣的劃痕,帶著彆樣的美感。

透過竹簾,江昭雪看著院子中忙碌的身影,裹緊了身上深藍色的鬥篷。身體上的疼痛又恢複到了他平時習慣的程度,胸前的傷口也沒有鮮血再向外滲出,但仍舊有淡淡的血腥味。他褪去了白色的衣衫,換了一身青衣,滾著輪子,下了樓。

國崩沒有注意到江昭雪,但卻聽到了輪椅的聲音,他扭過頭,看見了一身青衣的男人出現在了主屋門口。他似乎馬上就要扔下掃雪工具,衝到男人麵前,可遠遠地,他看到了男人依舊蒼白的麵色,卻賭氣一樣地彆過腦袋,繼續清掃積雪。

男人看著他微微地笑,也不動,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看著。

“看來是不需要我來給你收屍了,穿得這麼薄,也不怕又生病。你毛毯子呢?”被那道熾熱的視線盯著,國崩惱羞成怒地扔下了掃把,走到江昭雪麵前,上下打量著他。男人卻垂下了目光,肩膀微微顫抖著。

“不必,這套衣服很厚實的。”江昭雪的聲音帶著顫音,像是在笑。

國崩用懷疑地目光打量了他一眼:“冷了可彆找我。”

說著,國崩繞到輪椅後麵,向前推著輪椅,沒有詢問男人的意見,將輪椅推到了亭子中,隨後就轉身撿起他的掃把,掃雪去了。

冬日裡的天空很少能見到藍,總是灰蒙蒙的一片,但畢竟是白天,還是足夠明亮的。江昭雪從袖子裡取出一本書,那是他臨出門前塞進去的。看不見作者和書名,裡麵是各種各樣的棋譜,江昭雪慢慢地推演著棋局,耳邊是風聲和少年掃雪的聲音。

如今是十二月份,年節將至,村子裡鬨鬨哄哄的,但江昭雪住的偏,村子裡的熱鬨也就與他無關了,可今年與往年不同,今年他的家裡多了一個異世的少年,江昭雪便有意讓少年感受一下過年的氛圍了。腦子裡這般想著,麵上卻依舊是認真看書的模樣。

這並不是國崩第一天掃雪,院子裡原本就已經有大半被清掃乾淨,今日隻不過是差個收尾,等到了晌午,國崩便把整個院子都清掃完畢了。

江昭雪也合上了書,含著笑,看著擦拭不存在的汗水的少年,道:“辛苦了。坐下歇歇吧。”

男人滾著輪椅來到歪脖子樹下,國崩就將掃把放在那裡,他微微仰起頭,看到了晶瑩的樹掛。

“你不是醫師嗎?不需要去……問診?”國崩隨手將自己屋子裡的椅子搬了出來,坐在江昭雪的旁邊。

“村子裡並非隻有我一個醫師,醫藥堂的劉大夫醫術比我高明的多,我就是,偶爾幫襯一下。”江昭雪頓了一下,道,“不過,既然你做了我的藥童,便隨我去見見劉大夫吧,總是要認識一下的。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要歇一下嗎?”

聞言,少年看著他漆黑的眸子,像是要找出一點戲謔的意味一般。但男人隻是含著笑,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既然答應了,我自然不會食言,走吧。”說著,國崩便站了起來,推著江昭雪的輪椅就要向外走。

“等等,去把鬥篷穿上。”江昭雪道。

說是村子,但這個村子的規模和一般的城鎮相比也差不了多少,有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有的步履匆匆,有的形容散漫,有的衣著華貴,有的粗布麻衣,若非是親眼所見,國崩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小村子竟然是如此繁華。

“此處靠近京城,繁華些也是正常,蘇兄向來喜歡誇大其詞,他隻是不喜歡我呆在這裡,才會如此貶低這座城鎮。此城名為榮城,欣欣向榮的榮。”感受到國崩的驚訝,江昭雪慢吞吞地解釋了一下,看著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確實繁華。”國崩回應得有些含糊。

“阿崩,彆想太多。”江昭雪的語氣依舊平淡,他似乎永遠都這樣平淡,“每個人都有過去,但每一天都是開始。”

少年推著男人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行走著,他走的不快,人們都做自己手頭上的事情,無人注意到他們。

“每個人都以為,我找了個偏僻的角落,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是為了逃避過去。你也會這樣以為嗎?”江昭雪問他,卻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你不會。因為你也不會逃避過去,即便你或許選擇過。一個人生活的確太過孤單了,但這樣也很好,我有很多的時間去思考,或者什麼也不去想,就這樣放鬆下去。”

“這個世界存在仙人,可仙人是由普通人變成的。對於我們這類人而言,十年,或許隻是須臾,可對於凡人而言,十年,足夠改變很多事情了。阿崩,外來者終歸有一天會離開,這裡沒有你的過去,你可以暫時放下,忘記你的過往,你隻是我的藥童。”

國崩始終一言不發,但他聽得很認真,他應了一聲,信了一半:“你當初,為什麼選擇收下我?”

“慘了。”江昭雪佯作沒有聽見,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牌匾,思考了一下為什麼牌匾會插在地上。

少年聰慧的沒有追問,他循著江昭雪的視線看到了一塊一角插進地麵的牌匾,上麵寫著“醫藥堂”三個大字,他扭頭看著旁邊沒有牌匾的門楣,裡麵安安靜靜的,門也是完好無損的,但無緣無故,牌匾怎麼會以這樣的角度落到地上,還正巧砸在江昭雪的麵前。

這不,解答的來了。

“江昭雪!你還知道回來!”一個鬢發皆白的瘦小的老頭拄著木頭拐杖,站在街道的儘頭,維持著將什麼沉重的物品擲出去的姿勢,行人為他讓出了一條路,隻略微點評了一句,就自顧自地做手頭上的事了,顯然,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