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畫(2 / 2)

江昭雪微微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又點了點頭:“還有藥嗎?有些睡不著。”其實他想說,下毒的人不簡單,讓劉大夫小心點,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是因為月初剛過,還是又嚴重了,疼得睡不著?”劉大夫隨手從床邊的櫃子裡取出來一個瓷瓶,剛想整個遞給江昭雪,但看到他被攥得死緊的手,還是取出來一粒藥,遞給了他,“把事情交給普通的官府,能行嗎?”

江昭雪吃下藥,苦澀沿著舌尖蔓延,藥丸沒有過多地在口腔中停留,便劃入食道中,他慢悠悠地開口,避開了前一個問題:“必然是不行的,讓你去聯係他們?放心吧,官府會知道該怎麼做的,你隻要稍微暗示他們,此事應該交給修士去辦。我不說,你應該也這麼做了吧。”

小老頭似乎早就料到了男人的回答,隻是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劉大夫雖然是頭一次聽說過這種毒,但根據江昭雪的描述,也猜測到了一些事。

想當年,藍姬山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連一粒種子也沒有放過,起因就是因為藍姬山上長著一種特彆的植物,藍姬山之所以叫做藍姬山,是因為每到春天,山上就會綻放一種花,花朵呈藍色,是一串串的小骨朵,從遠處看,這座山就像是一位身穿藍衣的美人,藍姬之名便由此得來。

因為生長在藍姬山上,這種花也被命名為藍姬花,它的花香帶有強烈的毒性,但從長出骨朵到開花,往往隻需要幾秒鐘,而在長出花骨朵之前,它與一般的野草沒有區彆,並且,它就隻有一種作用──作為一種毒的藥引子。

據說,中了毒的人渾身皮膚通紅,像是熟了的螃蟹,中毒者會維持這個樣子,擁有相當高的體溫,持續昏迷不醒,沒有人研製出解藥,毒性會一直侵蝕中毒者的身體,但會不會傷及性命,而中毒者一旦接觸到了引子,就會爆體而亡,屆時,中毒者會從昏迷中醒來,生生承受爆體之痛。

後來,青黛山的小師弟一己之力滅了罪魁禍首,燒了藍姬山,贏得了不少人的尊敬。

“藍姬山,我記得當年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怎麼還會有這種毒?”劉大夫結束了回憶,問道。

江昭雪搖了搖頭,目光落到熟睡的人偶頭頂,道:“不清楚,劉大夫多多留意吧。對了,明早,準備點吃食,我聽到這孩子獨自在叫。”

“我知道了。”劉大夫應了一聲,轉身就離開了,順手帶上了門。

隔音的結界還罩在國崩身上,江昭雪將自己的手腕從少年的手下解放了出來,摸了摸少年紫色的短發,借了個巧勁,翻上輪椅,他將被子輕輕地搭在了少年的肩上,隨後點燃了油燈,研墨。

月光柔和了男人的輪廓,卻讓他顯得更加孤獨,他沉浸在靜寂無聲的世界中,提筆,描繪了一隻雀鳥。

國崩是被食物的香氣喚醒的,他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手指,直起身,薄被自肩上滑落,他這才發現了不對勁,床榻之上並沒有人睡過的痕跡,他有些急切地起身,轉頭卻發現男人趴在桌案上,硯台上有乾涸的墨跡,毛筆已經滾落到地上,濺開點點黑墨。

他似乎是睡著了,呼吸均勻,隻是手肘的傷口被他的動作弄得又流了血,染紅了身下的宣紙。國崩將被子撿起來,放到了床上,隨後湊到了男人跟前。傷口已經被重新包紮過,國崩便將目光落到了桌案上。

宣紙是一幅畫,畫中是一隻雀鳥,鳥的羽毛沾染了乾涸的血液,讓宣紙起了褶皺,但可以看得出,鳥的胸部著墨較深,與腹部的白色形成了明顯的對比,翅膀和尾巴是淺淡的灰色,黑亮的眸子炯炯有神地盯著畫外,像是要從宣紙上飛出來一般。想必,若是有其他顏色的墨,這隻鳥會更加生動靈巧。

雀鳥安靜地立在枯枝上,錐形的鳥喙中銜著一條深色的紗,紗上繪有奇異的紋路。

國崩認得,那是他鬥笠上的紗的樣式。

房間的門被小老頭推開,他看到了少年,又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著的男人,似乎是有些生氣,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叫國崩出來。

隔音的結界不知何時被解開了,小老頭對國崩說:“來吃早餐吧,不用管他,讓他睡吧。”

國崩點了點頭,又折回房內,將薄被披在了男人肩上,才跟上了小老頭的步伐。

“他的身體是怎麼回事?”國崩問。

小老頭扭頭,精明的目光從布滿褶皺的臉上閃過,他說:“你是怎麼當上他的藥童的?”

“我被他收留,就給他當個藥童,怎麼了,彆叉開我的問題。”國崩隨口答到。

“不該問的事,就不要多管,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小老頭說,沒等國崩回答,他就繼續道,“就算你知道了,他的身體也就那樣,倒不如不知道。”

國崩沒辦法反駁劉大夫的話,他是見過男人發病時的模樣的,那一副仿佛馬上就要死了的模樣,又怎麼能讓人不擔心。

“怎麼,擔心他?小小年紀,瞎操心,放心吧,他死不了。”但死不了,又何嘗不是一種罪呢。

小老頭吞下了後半句話,又招呼了國崩一聲:“彆杵在那瞎想了,快過來吃飯。”

國崩木訥地走到飯桌前,食不知味地品嘗起自他來到這個世界起的第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