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便是三十了,不知道那時,江昭雪能不能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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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雪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的主角是一個人偶,人偶被創造者拋棄,在漫長的沉睡中清醒過後,踏上了尋找“心”的旅途,夢中的他就像是背後靈一般,跟隨著人偶的腳步,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成長,他沒能看到結局,便被厚重的白雪淹沒,寒冷一點一點地侵蝕著他的四肢百骸,最後清醒過來。
他不記得夢裡的內容了,看著站在門口,剛要進來的少年,他幾乎要以為,自己仍在夢裡。
“江昭雪,睡得還舒服嗎?”少年克製了衝到他旁邊的衝動,邁著悠閒的步調,將手中的瓷杯放到了桌子上,轉頭就對上了男人迷離的眼神,仿佛還沒有從夢中醒過來一般。
理智逐漸回歸,江昭雪看著少年,勾起了一抹笑,道:“還不錯。”
“你醒的真巧,正好,來吃餃子。”國崩將輪椅推到他身邊,看著他乾淨利落地翻身坐到輪椅上,又拿了毯子蓋在他的腿上,掖好邊角,又轉步走到輪椅之後,順手拿走了瓷杯,就這樣推著江昭雪,走到了小醫館的正堂。
劉大夫正在給自己倒酒,聽見聲音,一抬頭,看見少年推著江昭雪走出來,嚇得差點將酒撒到外麵。正想說些什麼,對上江昭雪含笑的眸子,卻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隻默默地加了一副碗筷,擺到江昭雪的麵前。
“你們買煙花了嗎?”江昭雪優雅地吃了個餃子,想給自己倒杯酒,卻被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攔下。
“買了,放了一輪了都。”劉大夫說,“藥罐子,剛醒就彆喝酒了,隻能喝白水。”
今天,是年。
門外的爆竹聲此起彼伏,糟心的事情全部被扔到腦後,江昭雪輕笑一聲,道:“就一杯。”
劉大夫終究還是給江昭雪倒了一杯酒,滿足了病人的新年願望。
“國崩,煙花好看嗎?”江昭雪猝不及防地叫了國崩一聲,少年似乎剛從餃子的美味中回過神來,但江昭雪知道,少年偷偷地瞄了他好幾眼,像是不打擾彆人家闔家歡樂的客人。
“也就那樣吧。”國崩回答道。
江昭雪抿了一口酒,酒液順著喉嚨滑進胃裡,勁道很柔。他其實很想問,國崩是否就是那個失心的人偶,被創造者拋棄,流落到一處小小的山坳,陷入似乎永遠也不會醒來的沉睡。他仿佛明白了人偶真正想要的東西,而國崩,在他這裡得到了一部分。
國崩的瓷杯裡裝著的是茶,劉大夫仗著他少年的身姿,不允許他喝酒,國崩也懶得跟他爭,便以茶代酒,跟坐在桌邊的另外兩人碰了杯。
“國崩,一起去江邊放花吧。”江昭雪含著笑,向少年發出邀請。
“你的身體……”國崩看了一眼外麵的雪,又轉過頭看著江昭雪蒼白的臉色。
“你們去吧,老頭子我就不去了。”劉大夫打斷了國崩的話,“多喝幾副藥就是了。”
江昭雪的身體確實與常人有異,國崩不知道原因,但既然劉大夫都同意了,國崩便起身去拿江昭雪的鬥篷,給人圍了個嚴實之後,才去拿沒有放完的煙花,又從劉大夫那裡拿了個火折子,推著江昭雪出了門。
他前天跟劉大夫逛過這座城,城外不遠處有一條江,一端流入皇城,另一端則流入江海。
路很好找,國崩點燃了煙花,引信燃儘,一道黃色的光墜著尾巴,飛上了天空,光芒炸開,像是綻放了一朵明黃色的花。
在煙花竄到上空的炸裂聲中,少年站在男人身側,注視著煙花升起,又落下,男人隻是沉著眸子看向夜空的某處。
最後的煙火散去,留下一道煙,而不遠處的城中,煙花爆竹的聲音依舊沒有停歇。
“國崩,找到心了嗎?”江昭雪的聲音很輕,他就這樣問了出來。
國崩有些詫異,但隨後便隻是回答了他的問題:“還沒有。”
“在這個世界中,新年,有著很特殊的含義,每個人都會慶祝新一年的到來,人們認為,在嶄新的一年中,會獲得嶄新的運道,所以,新年願望很重要,今年,我的願望,是祝福一個人。”
“我要祝福一個人偶,祝願他以後的旅途將不再孤獨。”
江昭雪笑的很開心,他與失心的人偶對視,眼中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是真心實意的祝福。
“那我的願望,就是,在我旁邊這個坐輪椅的,能夠獲得健康。”國崩也笑了,他接收到了男人的真誠,也不吝嗇自己的真誠。
“煙花也放完了,回去吧。”江昭雪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