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睜開雙眼,那雙漆黑的眼眸中有一瞬間閃過些微綠意,但焦急的國崩並沒能注意到。
“怎麼了?彆急。”江昭雪掙紮著坐直了身體,還帶著些許困倦而有些發軟的身體,一時間使不上太大的力氣,國崩順勢扶了他一把。
“劉大夫,出事了,外麵的居民也……你來看看吧。”國崩將他攙到輪椅上,推著他向外麵走去。
聽到國崩的話,江昭雪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劉大夫像是乾裂的木材,整個人從中間裂開一道縫隙,他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招呼兩人吃早餐。透過縫隙,卻隻能看到深沉的如同要將人吸進去的黑。若非仔細觀察,定要以為那縫隙隻是什麼墨筆畫上的紋路,也許是誰人的惡趣味也說不定。
江昭雪看著劉大夫,又示意國崩將他推到外麵。
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裂開了一道口子的天空。濃重的黑暗自裂縫之中滲透出來,不知何時起,這座小城就被迷蒙的霧氣包裹住,仿佛陷入了無儘的虛空之中。
在國崩看來,江昭雪是這座小城裡唯一一個沒有這種裂縫的人,自然也是他唯一一個可以尋求幫助的人。
“比我想象中要快一些。”在不笑的時候,男人的表情看起來意外的很陰沉,他有些平靜地抬起頭,注視著天空中的裂縫。
國崩因為他的話而詫異地瞪大了雙眼,雖然有所預料,或許這人什麼都知道,但真正確認了這一點之後,多少會有些驚訝。他想說些什麼,卻被小老頭的聲音打斷。
“唉,你們倆上哪去,不吃飯啦?”劉大夫小跑著追到門口,用和平常沒什麼區彆的語氣,就像是對兩個不聽話的孩子那般。
“劉大夫,我們要回去了,今天,就不在你這吃了。”江昭雪的語氣很平淡,他沒有轉過頭去看劉大夫,國崩倒是轉頭看了一眼,除去那道無法掩飾的裂縫,其餘的,就像是平時一樣。
“這麼突然,可是因為月初要到了?帶好藥了沒,要不把這小子留在我這?”劉大夫語氣有些擔憂,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並沒有上前,而周圍三三兩兩的行人更像是沒有注意到這裡一樣,做著自己手頭上的事情。
“不用了,我這出一趟門,也夠久了,該回去了。”江昭雪說道。
“嘿!在這這麼久也沒說給我幫幫忙,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劉大夫無奈地擺了擺手,轉身關上了醫館的門,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像是生氣卻又不能將男人怎麼樣的模樣。
沉默良久後,江昭雪對國崩說:“我們走吧。”
竟是真的要會他的小院。
“你什麼都知道。”國崩推著輪椅,緩慢地走在漫天白雪中,他有種自己被人欺騙了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生氣的,應該感到憤怒的,就像他曾經一樣,就像他,恨不得將多托雷一片一片地殺掉一樣。
可是,他對於江昭雪,卻像是在對待長輩一樣,有些想要撒嬌,有些貪戀他在江昭雪這裡得到的注視,乃至於他現在即便生氣,卻也隻是推著輪椅,放慢了腳步,想聽男人為自己辯解。
“國崩,你想要回去嗎?回到本該屬於你的世界。”江昭雪點了點頭,卻問了他另一個問題。
“或許那裡有很多對你來說很痛苦的事情,但是,逃避,一會就夠了,一直逃避下去,可是會成為膽小鬼的。”
“誰在逃避了!”國崩有些幼稚地回了一句,但卻依舊不知道該如何正麵回答這個問題。
“好吧,國崩小朋友沒有在逃避,但無論你想不想回去,最終都隻能有一個選擇而已。”江昭雪笑了笑,趕在國崩炸毛之前,隨手將自己的荷包拋給他,道,“我那裡可沒有吃的,路上買點吃食吧。”
國崩接過荷包,賭氣一樣地扔下江昭雪,去街邊買自己的早餐,雖然江昭雪說自己並不需要進食,他也依舊買了兩個人的份量。麵對那些頂著漆黑裂縫的人們依舊不可避免地感到不舒服,但他也隻是加快了買東西的速度。
“我好冷哦~國崩再不回來,我就要凍死在這裡啦!”江昭雪遠遠地對國崩喊,眉眼帶笑,國崩竟然覺得他比以往都要放鬆一些,為什麼呢?是因為他要走了,還是因為,或許他會死?
“我看你可絲毫沒有被凍到的痕跡,說話還這麼利索。”國崩將買來的早餐扔進江昭雪懷裡,是熱氣騰騰的包子。
江昭雪被突如其來的熱氣燙的手腕都僵硬了,卻還是將包子塞進了懷裡,雖然他的身體無法保證食物的溫度,但衣服總歸是可以的。
“國崩砸到我的手臂了。”江昭雪裝作很痛苦的模樣。
“傷口還沒好?”江昭雪若是不提,國崩幾乎要以為他的傷口已經好利索了,但畢竟是取骨,又怎麼會好那麼快,國崩作勢要去查看他的手臂,一低頭卻對上了江昭雪含笑的眸子,頓時就知道自己被騙了。
究竟為什麼會把這樣的人當做長輩啊,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這人這樣惡趣味。
但如果是熟悉江昭雪的人就會知道,這樣人性化的模樣定然是為了掩蓋什麼。可國崩畢竟隻和他相處了不到一個月,被這樣蒙混過去了也很正常吧。
江昭雪自嘲地笑了一下,並沒有讓少年發覺。
霧氣隨著他們的移動漸漸聚攏,國崩沒有回頭看路的習慣,也就沒有發現,那座小城已經被濃厚的霧氣包裹,什麼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