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人帶包袱被掌櫃踹出了門,然後就帶著這群小叫花子在城中遊蕩,看著他們在人群中習以為常地順手牽羊,甚至還會邀功似地將偷來的東西分給他。
裴環之這才意識到,先前小豆包的行為並不是偶然。
於是他跟著小毛頭們去了槐村。
和祁霽的遭遇一樣,裴環之第一天就從老村長那裡領了碗蒙汗藥,然後就被扒得褲子都不剩地扔出了村。
直到第三天,才又重新穿戴齊整地出現在了村口。
然後發現,這個村子居然全都是賊。
他一開始也勸這些人不要偷,不要搶,可事實上卻一點用都沒有——畢竟連命都要沒了的時候,要道德還有什麼用?
槐村全村二百三十一人,其中老弱婦孺二百一十三個,像牛三兒那樣的青壯,就隻有三個。
“奇姑娘知道饑餓的感覺嗎?先是煩躁,再是憤怒,然後恐慌、無助,最後看破生死,覺得人和一塊石頭並沒什麼區彆。”
裴環之頓了頓又笑道:“其實一開始我也不懂,我理解不了他們,然後就在村子裡住了十天。”
這十天裴環之跟著村民同吃同睡,直到被餓得奄奄一息眼冒金星,從此再不提叫他們棄惡從善的事。
後來離開的那天,小豆包一路跟著將裴環之送到村口,低著小腦袋一聲不吭,直到裴環之走時才終於憋不住地扯住少年人的衣袖,然後滿是委屈地小聲問他:“菩薩哥哥,你要回城南了嗎?”
觀音廟裡住菩薩,一件多麼理所應當的事,這些天裴環之一直住在槐村廢棄的觀音廟中,言笑晏晏,樂善好施,所以小豆包一直以為,自己替槐村請了尊菩薩。
活菩薩。
裴環之還是覺得,他應該做些什麼。
“可奇姑娘,我隻是一個普通人。”裴環之看著她,臉上掛出溫和明朗的笑意,這個笑發自肺腑,含納著對槐村村民的溫柔和短暫迷茫後的坦然。
“我救不了天下人,我能做的隻有這麼多。”
他儘己所能,月月來村子裡看望村民,而作為交換,村民們則答應他,再不會讓村裡的孩子去做那些事。
至少他們不該生來就是賊。
裴環之如此想。
“所以你就任由他們每晚都把你迷暈?”
“額,這個···”
祁霽話鋒轉得叫裴環之始料未及,他應答不出,一時滯在原地。
其實一開始裴環之也不知道老村長還在給他下蒙汗藥,隻是覺得自己一進槐村就睡得格外香甜,起先他以為是日行一善的福報,直到後來覺出異樣,這才發覺村民們依舊對他有所回避。
可先是遭了災,後又被強盜搶掠,這些槐村村民本就晝伏夜出活得謹小慎微,那麵對他這個外來人,加點小心提防似乎也正常。
反正這麼多月都過去了,既然他們並無惡意,那蒙汗藥不蒙汗藥的,裴環之索性由著他們了。
裴環之心底下思量一圈,想法卻幾乎都寫在臉上,祁霽定睛看了片刻,突然涼涼道:“蒙汗藥喝多了,人會變成傻子。”
啊···啊?!
裴環之一愣,臉上先是浮出瞬間的迷茫,緊接著卻又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他最近總是覺得記性不好呢!
廟內裴環之對祁霽苦苦勸說而不得,廟外喬小橋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眼見那二十個大漢都沒能拿住喬小橋,高坐馬上的雷老三終於按捺不住,隻見他怒喝一聲飛身而起,躍至空中後猛然拔出腰間闊刀,緊接著雙手握刀高舉過頭頂,跳至喬小橋頭頂上空,然後徑直對著其劈砍而下。
雷老三驟然發難,自高處襲來更是勢大力沉,喬小橋見狀當即屈膝下彎持兵相對,二人於半空中撞至一處,槐村街巷上便霎時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碰撞聲。
嗡——!
“喬老妹倒是個女豪傑。”
一擊未成,雷老三一個翻身後躍幾步,闊刀倏爾在空中劃出幾道破空聲,他凝眸看向喬小橋,見其單槍匹馬卻如此難纏,眼中就倏爾閃過幾分狠戾,“那就叫雷老三領教領教!”
而這邊喬小橋也被這一擊震得虎口發麻,聽得雷老三的話,她磨了磨後槽牙,麵上更是副毫不示弱的狠勁,隻見她抬手落在長兵手把處,緊接著霍然一扯,就眨眼露出那細長兵器的真容:“那行,挑個好地方,看看你以後埋在哪。”
在槐村大殺四方的神兵終於得以露出真麵目,定睛去看,那藏於裹布下的槍棒似的長兵竟出人意料地是把細長凶刀,其柄長三尺,刃長四尺,樣式闊長威風赫赫,儘管尚未出鞘,卻早已在露出真容的刹那散發出叫人不敢迫近的凜然威勢。
竟是一柄斬/馬刀。
那聲震耳欲聾的碰撞自也引起了廟門內人的注意,透過縫隙,祁霽就不經意地朝外看了一眼,待看清那柄斬/馬刀時,目光卻突然沉了下來:“你會功夫嗎?”
正被五花大綁,口乾舌燥地想著如何勸服祁霽放自己出去的裴環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