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做了虧心的事情,他的神情在故作的從容間帶著點平時罕見的拘謹和不自在。
他把手裡的藥放到床頭櫃,問床上的病患還有沒有其他需要幫忙的地方。
“要是沒有的話,我就先回校了。”他對著對方溫柔地笑。
“幫我削個蘋果吧。”
李鶴晚從果籃裡挑出一個小巧紅潤的蘋果,遞到他手裡。
他彎著眉目,柔和地凝視著對方,眼裡帶著點含情脈脈的味道。
紀逢逍看著他的舉止,有點沒反應過來,便沒有動作。
“上次在寢室,我不是為你削過一個嗎。”李鶴晚放輕了聲音,綿綿軟軟地開口,特意加重了話裡的“為”字。
紀逢逍頭一次聽他用這種音色跟自己說話,心裡本來生出點隱隱的古怪感,悄悄地打著防備的鼓點,但無奈這聲音確實滋養耳朵,耳根子率先做了叛徒,就不自覺地接過那個蘋果。
果籃裡送了一把折疊的安全小刀,紀逢逍把它拿出來,一邊在腦中自辯對方可能是因為扭傷了腳折騰半天說話才沒什麼力氣,一邊給他削起水果來。
跟李鶴晚之前削一整條果皮都不斷的心細和嫻熟比起來,他的動作是顯見的笨拙生疏,赤紅的果皮跟凋零的花瓣似地一半落進垃圾桶一半落到地下,香甜的氣息中帶著點狼狽和滑稽。
他費力削好以後,把蘋果遞給對方。
“謝謝。”
李鶴晚的聲音像是漾在水裡的綢緞,濕漉漉地透著點消夏的涼。
“不用。”紀逢逍答過一句,見對方吃著蘋果,看來也沒什麼忙可幫,就站起身和他道彆。
“彆走。”病床上的人喊住了他。
“作為果籃的回禮,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紀逢逍轉過頭,見他咽下一小口水果後,心情似乎很好,攤開一隻手掌蜷招兩下,對自己說:
“和照之有關的。”
李鶴晚故作神秘地說完,見對方半疑半信地朝自己靠近。
對方的身位在不斷地縮進,李鶴晚一邊在心裡數算著彼此的距離,一邊悠悠地開口:
“我告訴你,照之他其實也喜歡吃蘋果……”
他刻意放緩語速放低音調,把一句話說得溫吞又模糊。
“你說什麼?”
“我說……照之他也喜歡蘋果,而且——”對方因為聽不太清他的話,不自覺地彎了腰杆,李鶴晚眼睛倏地眯過一下。
電光火石的一瞬,病床上的青年半支起身子,抬臂摟過俯身的青年,在他唇邊飛快地印上一吻!
紀逢逍的瞳孔驟然一縮,額側那兩縷碎發在對方貼近的一瞬間因風蕩了一下。
風是甜的,對方的唇角也是甜的,甜得紀逢逍的五官有些麻木——此刻倒是隻有剛剛做了叛徒的耳朵守著一點分明。
愣神間,他聽見對方的輕笑。
李鶴晚鬆開了勾著脖頸的雙臂,抬眼看向紀逢逍,狐狸眼裡瀲灩著一汪水光,唇角狡黠地勾著,有如上弦的新月。
“而且這個甜度剛剛好。”他一麵彆有深意地盯著對方,一麵舉起手裡的蘋果又咬了一小口,細細地咀嚼著。
紀逢逍麻木混沌的意識終於恢複了清明,他的臉頰微微浮著一抹不太明顯的紅暈,但他自己並沒有沒察覺到。
他抿了抿嘴唇,撿起落到地上的冷淡腔調,麵上好像看不出來有怎樣的慌張。他心裡催眠自己去忘記剛才的畫麵,又打定主意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便以一種隨性寡淡,鎮定無事的語氣甩了句:
“真沒事我就走了。”
他落下這句話,沒再等對方回答,就咳嗽兩聲,雙手插兜地轉身離開。
他沒有看見,躺在病床上的青年在他走出房間的那一刻,抬起手背擦過自己的嘴唇,微笑著扔掉了手裡剩下的那一半蘋果。
出了打著冷氣的醫院,周遭都熱了起來。
紀逢逍整個人浸在熱浪裡,心裡有點涼,油然生出些如墜冰火的感覺,腳步邁得又快又沉。
他抬起手,伸出拇指壓著被吻的地方刮過唇角,心煩意亂地打開了意識中的係統。他沒有回顧劇情,直接查看了遊戲的勝負。
“嗬。”看到自己獲勝後,他冷笑一聲收回了自己的卡牌,在略略地掃過一眼簡歲臉上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後,神色痛快地呢喃了句:“你真是活該。”
偌大的世界,這個曾經赤忱明朗的青年未嘗不如世間那些初墜情網的囚徒一般把自己笨拙的愛意毫無保留地獻給對方,但沒想到隻換來了腐爛的欺騙和冰冷的利用。
紀逢逍收斂起腦海中那些徒添怨憎的回憶,退出遊戲的賽場查看自己的慕值。
勝利的喜悅讓他放輕了走路的步調,但在查閱到慕值數據的那一瞬間,他停下了腳步。
“Z,”紀逢逍麵色凝重地對自己的係統說,“我們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