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不就是愛鬨嗎?平日嘴上就沒幾句正經話……再說了,「裴姑怨」裡的裴姑不也為了手刃仇人,在人前人後假作癡情十數年?少主何許人也,裴姑能做到的,他定然也能做到。”
“……少看點路邊雜書。”
申辯無用,故而他們都懶得再添口舌了。
反正人在江湖走,有點怪癖是正常的。
“江流公子”樓萬河,喜歡把自己寫的酸詩往手下敗將身上紋。
「神醫穀」的聖手溫晚意,夢遊時會把圈裡的豬手剁了又給豬重新接上。
「梵澤寺」的盲僧苦作,每殺一人都會往自己身上釘柳釘來自悔。
「丐幫」右長老蕭正嚴,三十年未洗澡隻為練就護體神功。
……
相比起來,聞人晏這點小癖好,已經算是無傷大雅,甚至賞心悅目了。
至於殷尋,作為流言中的另一位主角,比起上述這些亂七八糟的,目前隻有“太過孤僻”這一毛病。
他終年呆在飲雪劍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江湖上難得的正經人。
這位正經人近日一直在抄錄劍譜。
劍童敲門進來時,他正披著靛色熟縑衣,端坐在案前,一筆一劃謄寫「十三劍式」。
此時天光已消,屋內唯一的光亮,來自案上放著的七蕊蘭花燈。燭光輕曳,映在那似羽扇輕掃的長睫上,烏影半掩住色淺如琥珀的眼眸。
與聞人晏的熱鬨性子相反,殷尋向來清素靜雅,令人光是看著便覺心靜。
他聽聞門口傳來動靜,從卷中抬頭,問道:“又來信了?”
“是!”
劍童頗為不耐煩地應聲,這已經是他今日往殷尋屋裡送的第五趟信了。
也不知均天盟是不是閒得發慌,自今早起,聞人晏的書信便三飛鴿、兩快馬地來,封封都是千字長論,淨講些有的沒的。
殷尋此時手上這封也是如此。
先是用兩百字講:七月流火,秋意漸起,均天盟的繁煙水榭丹桂飄香,風起時,恍若霞雲漫舞,景色甚美。
又用三百字說:他家廚子技藝一絕,新學了幾樣菜式,端得五花八門,色香俱全,很是好吃。
再用五百字誇耀:他被冠上“第一美人”這一名頭的事。
飲雪劍莊位於北邊的見霜城,距離均天盟所在江南楚水城有千餘裡。不帶歇息地快馬傳信、飛鴿傳書,至少也需要三日。
三日前,就是「天下美人榜」公布那天。
最後才用十二字邀請:
「阿尋可願來此與我共踏新秋?」
落款處未書姓名,隻粘了一朵桂花,把羅紋紙薰得滿是桂香,騷包至極。字裡行間都在訴說:“美景”、“美食”、“美人”,三美皆有,你總不會不來吧。
殷尋沉默地把信讀完,又沉默地把信收起,取了紙,給聞人晏寫了一封回信。
等聞人晏收到回信,又是三天過後。
他方與師父柳晴嵐商議完事,從議事堂裡走出來,楊幼棠就低著頭,儘責地上前遞交信件。
殷尋言簡意賅,隻寫了六字:
「謝相邀,恕難從」
字型灑脫,頗顯淩然劍意,收筆卻百般工整。
都說見字如見人,這字可以說像極了殷尋那收放有度的沉穩性格。
聞人晏將信顛來倒去看了足有半柱香。楊幼棠剛想開口寬慰,就聽他語氣浮誇地感歎道:
“阿尋字寫得真好,得裱起來。”
楊幼棠:……
行吧。
隨後回到書房,聞人晏倒沒有立即開展他的裝裱大計,隻是先把回信珍重地鎖進匣中。
作為少盟主,他並非真能日日遊手好閒。
轉身朝壘滿書卷的櫃子走去,指尖點在其中一卷名錄上,像是想起什麼,倏爾開口問道:“你可知我方才在與師父談什麼?”
立於書房外的楊幼棠一愣,答道:“少主與盟主說的事,我怎會知曉……”
“我說,既然我是第一美人了,自當要配第一劍客。”聞人晏輕道。
但誰才是公認的第一劍客?
“所以我向師父提議,設擂比武,排出「天下俠客榜」,以決天下至尊。”
次日,均天盟發出「均天令」,宣布要在來年開春,於詢英台設擂,以武會友,召開一場久違的武林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