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信 以及一句口信(1 / 2)

論辦事靠譜,均天盟中,張盛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就是有時候容易靠譜過頭。

他既然答應了聞人晏,要把信件親自交到殷尋手中,就會一個字不差地做到。

一踏入見霜城的地界,就帶著他鏢堂的十數位好兄弟,和三條狼犬,馬不停蹄地奔向飲雪劍莊,大大咧咧地杵在人莊門前,喝道:

“喊殷尋出來!”

那架勢,說他們不是來踢場子的,還真沒什麼人會信。

在莊門外負責通傳的門房的有兩個,一胖一瘦,全都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

還是瘦的那位最先反應過來,高呼一聲“我去找少主”,立馬就溜了。隻留下胖的那位麵對十數凶神惡煞的壯漢,和三條威風凜凜的狼犬,顫巍巍地從門邊枯葉堆裡翻出了一塊破爛牌子,上頭用楷字明明白白地寫著:

「均天盟與狗,不得入內」

張盛一瞧,霎時怒目圓瞪。

幼稚!飲雪劍莊好說歹說也是百年世家大戶,怎會如此幼稚!

胖門房認不得張盛等人,見狀,隻賠笑著解釋道:“我們莊主夫人碰了犬毛身上會起疹子,還望諸位大俠見諒見諒。”

沒有半點歧視狗子的意思。

而另一邊,瘦門房腳步飛快地在莊內溜了半圈,才在紅廬找著了自家少主。

紅廬是莊內專事鍛造的地方。飲雪劍莊以劍聞名於世,莊內弟子幾乎都會兩手鑄劍的本事。

隻是幾乎,並非全部,殷尋恰巧就是異端之一。

他向來把所有的心思都獨獨落在劍法上,半點不舍得分給旁道,儼然一心“天地唯一人一劍”的超脫。

可不知怎的,今年開春,他卻突然起了興致,琢磨起了鍛造法門來。

鍛造是一門大學問。且不說對原料要求極高,配礦與滲碳的程度不同,出來的品質也是天差地彆,就連淬火後用於冷卻的水,也多有講究。其過程更是繁瑣磨人,譬如執捶鍛鐵,就需調用內力與力道相互配合,缺則軟,過則脆,千錘百煉,不能少也不能多。

失敗了不下二十次,殷尋才做出了點像樣的東西來。直至今日,隻剩下最後一道“打磨”的工序,是他最為得心應手的。

打磨講求細致,要求人夠耐心,而殷尋最不缺的,正是這些。接連幾日他都在紅廬中,手握磨石,認真地為他親手鍛造出的利器平順紋路。

長袖被襻膊束起,露出前臂,可見殷尋的左手橈骨麵上有一塊不規則的紅斑。一掌大,顏色不深,但在玉質肌膚的襯托下,好似潑在白宣上的油墨,十分刺眼。

這份刺眼很快就被袖口給蓋住。他聽瘦門房講外頭有人來找他尋仇,也不多問什麼,隻兀自將工具收好,抬手把襻膊解下,從一旁的架上取下佩劍,向外走去。

外頭的張盛等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且還有些冷。

見霜城這個地方有個響亮的彆稱,叫“瘋風封峰”。

三麵環山,朝北開口,成一處馬蹄形的高地,常年裹挾北川烈風,四季冰寒,不是他處能比。雖說現下不過仲秋初,但也已經能冷出江南凜冬才勉強會有的氣勢來。

進城前穿著的秋裝顯然是不頂用了。雖說可以運功禦寒,但又不是沒帶衣袍,沒必要非得較這個勁來折騰自己。

他彎腰從行囊裡把備好的披風扯出來,正打算披上裹好,就見一少年俠士,滿身單薄地走來。算上裡衣,最多不過套了三層,且都不厚重,飄逸得像畫裡走出來的神仙。

張盛的麵子頃刻有些掛不住了。

心火一旺,剛想豪氣乾雲地把披風扔下,卻恰逢淩冽的寒風一吹,心火又滅了,手腳老實地披上披風。

麵子算什麼事,還是裡子更重要。

再說了,大俠!就應該穿大披風!

張盛直起身,手扶腰間大刀,臉色臭得仿佛下一刻就會提刀砍人,目光落在對麵的劍上,心下已有判斷,但還是多問了一句:“你就是殷尋?”

他管下有一九州鏢堂,成天在天南地北到處亂竄,錯過了所有相關熱鬨,所以他對殷尋一直都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

秉著對殷家蠻不講理的成見,張盛覺得殷夢槐那老匹夫的孩子,應當是個隻會耍劍的歪瓜裂棗。

如今親眼見著了,想不承認都不行,人家是真真生得勉強、尚且、將就、湊合、還算……有那麼一點點驚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