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孺子 不許再胡鬨(1 / 2)

卯時,天還沒亮透,黑雲淩空,壓得那高大巍峨的宗祠愈發莊嚴肅穆。

聞人大美人難得換回了端正的男子禮服,抹去了胭脂粉黛,站在這似山峰般壘疊起的先祖排位前,貌似是在認真地聽那冗長的祝辭,實際上神思早已飄到了九重天外。

他在心裡挨個地數著,自個在這宗祠裡罰跪過的次數。

聞人晏是個天生的鬨騰命,大禍不會闖,小禍不帶停的那種。每當他折騰出什麼事來,他的父親聞人竹雨就會使出所有嚴父都會使的那一招:

罰他跪宗祠。

但聞人竹雨怎麼都沒料到,他的這懲罰,不僅沒能讓聞人晏安生些許,反倒讓他總結出了一個歪理:

隻要不是什麼傷天害理、喪儘天良的大事,全都隻需在宗祠跪上一跪,就可以被原諒。

然後秉承著這個歪理,更加賣力地鬨騰。

而聞人晏在宗祠跪得最久的一次,跪了足足有一天。

且是他自己罰自己的。

他當時方及束發,麵對著聞人家的列祖列宗,認真而鄭重地說自己是個不孝子孫,對不起先祖們,他有的心上人也是個男子,生不了孩子,不能替他們延續香火了。

又說,不過這也沒關係,他還有個叫聞人豐的弟弟,隻比他小兩歲,與一個小娘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情相悅,不出意外的話,等年紀合適了就會成婚,讓先祖們可以放心地把重擔交到他這位同胞弟弟身上。

然後跪滿一天,認定先祖們都曾是心胸開闊的大人物真英雄,自顧自地替他們原諒了自己,開開心心地接著找他的阿尋去。

想到這一茬,聞人晏原本一臉的端正霎時有些繃不住了,忍不住一笑,結果被上座觀禮的聞人竹雨給抓了個正著。

聞人竹雨身為雲麓書院的一把手,平日裡麵對的都是將來要入朝拜官的學子,架子端得足,本身又一肚子書卷氣,活脫是個一板一眼的酸文人。

其幼子聞人豐也是文文弱弱的,再加上靜雅的何清池,他們這一家隻有長子聞人晏活潑放肆得格格不入,要不是親眼見著何清池懷胎十月把他生出來,都要懷疑這貨其實是半路撿回來的。

他狠狠地朝聞人晏送上一記警告性的眼刀,生怕自己兒子會在冠禮上又做出點什麼驚世駭俗的事。

好在他的擔心是多餘的,聞人晏難得安生了一回,除了被抓包的那一笑,其餘時候都規規矩矩的。

等到祝辭念完,就是大賓授冠賜字。

主持聞人晏冠禮的大賓是聞人鬆風。他靠坐在主位之上,動作很是遲緩乏力,臉上也沒多少精氣神,完全沒有昔日“狂刀”的風姿。

聞人鬆風緩緩道:“晏兒和豐兒的名字,都是取自‘河清海晏,時與歲豐’。”

聞人竹雨在旁點頭。

這取表字,一般是與名有關,或順義,或反義,或延伸。先前聞人竹雨其實在心中擬過幾個大氣合適的,也跟聞人鬆風提過幾嘴,不過既然大賓是聞人鬆風,此事還是得由他來做最終的抉擇。

聞人鬆風道:“既然如此,那晏兒便字‘儘歡’吧。”

聞人竹雨接著點頭,旋即又反應了過來,察覺到哪裡不對勁,這“晏”字跟“儘歡”有何乾係?

聞人竹雨端著身滿臉疑惑地望向自己大哥,便聽聞人鬆風繼續道:“既然天下太平,就須得儘歡,享盛世之樂。希望晏兒日後能一直都這麼不理世俗見,隻道我心歡。”

什麼報國誌,什麼鞠躬死,在太平世裡都用不著,隻要放開了玩就是了。

聞人竹雨這時總算想起,聞人晏確實是像撿來的,且撿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他聞人鬆風家裡。

這倒黴孩子的性格和觀念,不像爹,不像娘,反倒像極了他大伯。

聞人晏天資聰穎,但聰穎的地方,在聞人竹雨看來,總是不太對。

且不論聞人晏自己喜不喜歡,他對那種治國平天下的道理、方法,再怎麼學,都隻能照葫蘆畫瓢,談不出什麼個深刻而獨到的見解,這輩子怕是都達不到登堂入室的地步。

舞刀弄槍倒是很在行,當年張盛造訪,聞人晏撒了歡地跟這位江湖大俠一道鬼混了幾日,回頭便能百步穿楊。

何清池疼愛,甚至溺愛她這個長子。總怕聞人晏天天跟自己那滿腹經綸的父親呆在一塊會被嫌棄,會被磨掉一身的機靈勁。

所以心想,橫豎晏兒喜歡武功,那不如把他送去他大伯那,能夠自由快活。

剛想完,就馬上付諸行動,讓聞人鬆風把聞人晏帶到均天盟去,托新任盟主柳晴嵐來教導。

然後聞人晏就變得更加無法無天了。

聞人竹雨對此,既心痛,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