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在任南風皮肉上的劍也沒有移動分毫,殷尋隻直直地看著任南風,再次問道:“說,任成煊與殷雙魚當年之事。”
問話聲再起,任南風突然鎮定了下來,儘力地扭著腦袋,目光落在殷尋與之對望的雙眸之上,臉上勾出略顯癡狂的詭異笑容,開始自說自話了起來:“你……是你……我認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被汙穢所擒,屈辱……莫大的屈辱!”
任南風全身顫抖了起來,高聲吼道:“是我辜負聖教栽培,辜負了劍尊,當以血……以血安劍尊魂。”
說罷,嘴上忽然大力一咬,像是想要咬碎什麼。
殷尋立即換手執劍,彎身蹲下,想要掐鬆他的牙關,但依舊來不及,任南風的嘴角處滲出了幾滴紫紅色的液體。
是牙中□□,聞人晏急道:“抽手彆碰。”
殷尋當然知道不能碰,抽回了手。沒過多久,任南風全身一陣抽搐過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聞人晏費了好大勁抬起右手,探了探任南風的鼻息,又摸了摸他手上的脈搏,斷言道:“死透了。”
然後又有些無語:“這些個魔頭怎麼神神叨叨的。”
任誰也想不到,這麼一個折騰了好大一番功夫的人,居然就這麼自儘了。
殷尋抿唇不語。
“未作介紹,我是……”聞人晏直起身,原本他的名頭跟前有很長一串,但他想了想,最後還是學著殷尋那般簡潔道:“均天盟,聞人晏。”
殷尋點點頭:“聽過。”
“但我沒聽過你,所以你來此就是為了問這’任叔叔‘事?結果路見不平,拔劍相助?”
想到此,聞人晏剛想開口道謝,話到嘴邊卻忽地一拐,並不想就這麼用簡單的言語還了情,轉而謔笑道:“哪有人夜裡暗探是穿白衣的,這不是打著燈籠在告訴對方自己在這裡嗎?”
殷尋淺色的眼眸眨了眨,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顯然是當真沒什麼闖蕩的經驗,根本沒想到這一點,於是點了點頭,狀似認真道:“以後知曉了。”
任南風雖然身死,但殷尋顯然並不想就此放棄,他自顧自地將劍收入鞘,便彎下身在任南風的屍首上摸索了起來。
聞人晏在旁邊看著殷尋探查,開始自來熟地與他攀談,先從“你叫殷尋,是哪個殷,哪個尋”,再到“你說的飲雪劍莊是我知道的那個飲雪劍莊嗎,還是還有彆的地也叫這名”……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往外冒,像過年時的三姑六婆,嘴巴不帶一刻停歇。
最後甚至探查起了殷尋的生辰八字,殷尋都脾氣頗好地耐心回答了。
聞人晏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哦……我比你年紀大幾個月,你得喊我聲哥哥。”
話音剛落,應當是真的沒翻出來點有用的東西,殷尋站起身,忽然朝聞人晏躬身:“我有一事相求。”
聞人晏一愣:“何事?”
“可否……不要與旁人說我來過此處。”頓了頓,又補充道:“至少……不要說我是飲雪劍莊的人。”
聞人晏無語,既然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是飲雪劍莊的人,剛剛為何要自報家門。
不過飲雪劍莊的劍法獨特,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隨便耍得出來的。真打起來,他想瞞,好像也瞞不太住。
眼看殷尋一身白衣勝雪,而他則灰頭土臉,還穿著一身女子的衣裙。從小到大都像個小霸王一樣的聞人晏頭一回感受到了局促。
他心思一轉,臉上的肌膚被泥汙血垢映襯得分外雪白,神色狡黠地看向殷尋,十分恩將仇報地威脅道:“那你說一句‘晏哥哥真好看’,我保證把這事爛肚子裡一輩子。”
殷尋踟躕了片刻,最後還是非常能屈能伸地開口道:
“晏哥哥,怎麼都好看。”
從小到大,對於聞人晏相貌的誇獎可謂是花樣層出,他能聽到耳朵起繭。明白過來,有的人說話雖然簡短無修飾,但卻依舊能讓人平地起驚濤,心緒渾不定。
當時聞人晏隻覺得,明明是被他胡鬨逼著才說的話,偏偏被殷尋說出十分的認真感來,這樣有意思,原本的局促瞬間消弭。後來他才知道,殷尋這人,從來都不會說違心話。
“都?”聞人晏眼神飄忽,開始語無倫次地挑刺:“怎麼?你還見過我彆的樣子?”
“嗯。”殷尋應道。
白天初到皇城,殷尋找了一間安靜的茶肆落腳,想稍作歇息。他坐在臨窗的位置,剛飲了一口茶湯,便聽見下麵的街道鬨哄哄一片。
探頭往窗外一看,就見一少年麵上攜著盎然笑意,高束身著武服,騎白馬,踏桂香,從街道穿行而過,引來周遭姑娘們的陣陣驚呼。
隻道:
樓上茶香清自閒;卻聞四方桂香躁;
鶯啼燕徊帕作絮,緣是少年跚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