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殷尋這邊,且不論濁教一事後,飲雪劍莊走了十幾年的下坡路。再說飲雪劍莊是飲雪劍莊,殷尋是殷尋,兩者的錢袋子也不互通,殷尋自個身上的錢銀有限,大都是因他生活清減,日積月累省下來的,根本搶不過聞人晏這位財大氣粗的惡霸。
本來吧,摘星橋市這種地方,誰有錢誰做主,聞人晏這麼做,彆人不能說什麼。但他這舉措落入他人眼中,完全就是在找碴。
畢竟他根本就不會用劍,均天盟中也沒多少以劍為專的俠士,花大價錢來買劍譜,根本無大用。
此番又無意間在眾人麵前坐實了他倆不合的傳言。
他們不知道的是,聞人晏買這些劍譜,單純是個他腦子一抽想出來的餿主意。
他有時會怕,太久不見,殷尋會被他那滿心清靜給洗了魂,把他給忘了,就總想多編排幾個去找殷尋的理由。
可殷夢槐盯殷尋盯得實在是太緊了,聞人晏就想,他把阿尋想要的劍譜都買下來,再一本本地送,每送一次,就是一次交流的機會,他總不會有虧。
但他忽略了一個問題。他的阿尋本就克己守禮,公私分明,不會輕易接收彆人的饋贈。
再者,他會想購置那些劍譜,自己看倒還其次,主要還是出於少莊主的本份,想能買回去,放在藏書閣中,能供莊內其他弟子修習,倒談不上有多強求。
所以這些劍譜起初都被殷尋以“無功不受祿”給推拒了,聞人晏好說歹說,把嘴皮子都磨掉一層,才把送,改成了借。
每隔一段時間,聞人晏就會借殷尋一本劍譜,由殷尋親手抄錄,等抄錄完後放入藏書閣中,再把原本歸還。
“那這回是把抄本也帶來了嗎?不如阿尋你把抄本留下,把原本帶去吧。”聞人晏坐在車頭,腳晃了晃,小心地問道。
阿尋的字這麼好看,他一點都不想拿回來劍譜的原本,他隻想要殷尋的抄本,讓他往後能夠再多點“睹字思人”的素材。
按照以往的經驗,聞人晏這種請求殷尋一般都是不會答應的,但此番他卻難得沉默了片刻,而後道:“你若喜歡,我可把原本與抄本一同留下。”
“欸?”聞人晏一愣,險些就把手上的韁繩也給拉緊了。
“抄錄了兩本。”殷尋答道。
心念著這是最後一本,過後聞人晏就不會因這遣人來了,謄寫完後,不知不覺間,墨已染新章。
“阿尋是很喜歡這本……嗯,「十三劍式」了?”
“嗯。”殷尋應聲,手搭在車廂內壘著的書卷上,神色柔和:“各派劍宗,都有其集聚自身長處的劍法。但萬變不離其宗,千萬皆可歸為點、刺、劈、掃、帶、抽、截、抹、撩、擊、掛、托、攔十三劍式[1]。我當年學劍,也是從練這十三式開始,往複練數千上萬次,才能稍有所成。此卷以此為法,細講十三式之變化,我心覺甚好……”
談及劍法,殷尋的話會變得比平常多些。聞人晏不通此道,但不妨礙他愛聽,覺得隻要聽著殷尋說話,怎麼都是一派明媚春光。就這麼稍一走神,眼前的道上突然闖出了一個滿身狼狽的男子,橫在他們的馬車前。
眼見馬蹄就要照著他臉上踏去,聞人晏立即大扯韁繩,一聲長籲下,才拉偏了馬身,馬蹄堪堪落在男子的腳邊。
驚魂尚未全定,一個黑色的物體從馬車後頭飛出,十分有力且準確地摔在了那男子的臉上。
男子長得本就像根竹竿,看著風吹即倒,被這麼一砸,連連退後了好幾步,一下摔坐在到了地上。
沒等他爬起身,就緊追過來了一個禿頭僧人,法衣穿得不端正,在大秋天光著半個膀子,滿臉肅殺意地扣住男子的雙手,引得男子一頓痛呼。
禿頭僧人身後又追著另一個矮小些許的禿頭小僧人,正崩潰地扯著自個沙啞的嗓子,大喊:“師兄,您彆把咱包袱給扔出去啊!”
聞人晏一瞧麵前的僧人模樣,坐在車頭上放聲問道:“這不是苦作大師嗎?這是在做什麼?”
僧人聞言耳尖微動,當即麵向聞人晏的方向,豎起一手掌,神色鎮定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坦言道:“聞人施主,貧僧在抓賊。”
這時,原本落在後頭的小僧人也追上來了,把地上被拿來當暗器扔的包袱撿起來,才一臉樂嗬嗬地也朝聞人晏施了禮。
聞人晏同樣認得他,這位小僧人名叫“喜作”,他與“苦作大師”,都是梵澤寺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