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多謝喜作小師傅大人有大量了。”
仔細想來,摘星橋市上確實混進來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人,且混進來的應不止海寇。至少那個朝他扔竹刺的人,應當不是胡知手底下的人。
那人扔刺時刻意繞開了離內窗更近的喜作,顯然是故意衝著聞人晏來的。
若當真如蘇向蝶所假設的那樣,胡知以為混元珠還在孫敏才手上,再次來到了摘星橋市。那聽了孫敏才的話,再怎麼粗暴行事,也該是先把聞人晏抓起來,盤問混元珠的下落,而不是一上來就對他下死手,這樣做對於胡知來說並無意義。
聞人晏心裡想著事,跟在喜作身後,目光不帶偏移地看著他儘心儘責地背著那昏迷不醒的摘星閣仆役。
他們一前一後剛走出船屋的廊道,就聽見一陣吵鬨聲自拍賣的高樓傳來,眨眼間,四方立著的角樓台上弩箭齊刷刷朝著一個方向射去,而那個方向,聞人晏分明記得,是殷尋落座的位置所在。
聞人晏登時瞳孔一縮,不由自主地往前大跨了一步。
喜作見他這動作,連忙道:“聞人施主快先去查看情況吧,小僧一人也能將他送去孫閣主那去。”
聞人晏望向喜作與他身上背著的仆役,眼眸眯了眯。
他前去船屋已有三刻,不知拍賣樓上發生了什麼。殷尋的武功,他肯定是有信心的,那弩箭就算當真是對著他,也應當傷不著,不會傷著的,可……思來想去,他還是抵擋不住心頭那泛起來的揪心,他對殷尋的擔憂永遠都會占據上風。
“那就有勞喜作小師傅了。”落下這麼一句話,聞人晏就腳下步生風地朝殷尋的方向奔去。
見聞人晏離去,喜作難得斂下了笑意,睜開眼,溜黑的眼眸儘是寒意,搖了搖頭,歎道:“還是太過衝動了。”
那本該中毒暈厥過去的摘星閣仆役,此時卻已經醒了,忍著自己呼吸時被毒燒得劇疼的心肺,艱難地開口道:“我以為……是屬下壞事了。”
“唉,算了,隻要不是在師兄麵前,就算不得是壞了事。”
說著,喜作又重新笑眯了眼,變回了平常那歡喜佛般的模樣,把戲做足全套,背著人繼續往孫敏才的方向走去。
另一頭,聞人晏剛踏上了樓台,伴隨著爆裂聲,一旁的江岸倏爾炸起一道迅猛的水花,整艘「子」字畫舫就像是被什麼給撞了一下般,劇烈地晃蕩起來,直搖了得本就步伐著急的聞人晏,差點就被麵前的橫欄給絆一個踉蹌。
就這點兒晃蕩,聞人晏原本是完全能夠穩住的身形。可他視線剛好從上層樓台上跳下來的人對上,他霎時就不想把自己給穩住了,就這麼放任自己往跟前的人倒去。
殷尋剛落地,原本見有人要朝自己的方向倒來,方想舉劍去抵那人的胸腹,但又一下看清了那人的模樣,一時竟然不知該怎麼反應,手上的動作硬生生刹住,就這麼半尷不尬地把麵前的人,給穩穩地接住。
因為身量的緣故,明明是殷尋把聞人晏給接住了,但看著反倒像是殷尋被一個脂粉“姑娘”給攏抱進了懷中。
咫尺間,聞人晏能感受到殷尋周身傳來的暖意。心想,就算是常年立身在冰雪裡的人,抱起來原來也是這麼溫軟。自己的心臟在不住地跳躍,幾乎能蹦到嗓子眼裡去,連帶著呼吸也重了幾重。
卻又感覺自己多少有些明白,為什麼那些世情話本裡的癡男怨女們,總是那麼喜歡攏攏抱抱了。
他覺得,他也喜歡。
“呼……嚇死我了。”聞人晏伏在殷尋耳邊喃喃道。話音剛落,便感覺自己懷中的人動了動。
聞人晏的聲音溫潤好聽,順著話音,一陣癢意撫過殷尋耳廓,讓他下意識地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問道:“什麼?”
“沒站穩,嚇了一跳,多謝阿尋接住我了。”聞人晏胡說著,念念不舍地撒了手,在殷尋麵前站直了身。
同時心道,自己回頭又得跪一下宗祠,向先祖告悔他這點兒老是端不正的小心思。
他有罪,他慚愧,他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