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寒應了聲“對”,而後移開視線。
他總覺得付浩然這小孩奇怪,大部份認知與其他同齡人差不多,但會識字,算數能力也比其他人強,還會經常冒出些連紀寒自己都不太明晰的古語來,就像……他腦中生出怪異的想法,卻沒辦法得到有力的佐證。
“我們腳下站的地方,原來長這樣呀?”
付浩然眸中顯出亮色,緊緊盯著麵前的藍綠小球,顛覆從前的新奇感溢於心腔:“那我們現在在哪裡?”
曾幾何時,他就被握起手,操縱著食指,準確地點向地球儀的一處。
付浩然指尖摩挲在這凹凸不平的塑膠麵上,仿佛山川儘在指掌間。他定定地看著,試圖將其與記憶中的輿圖相對應,試圖通過與此處橫穿的兩條水域相疊,來找到他曾經所在的長風劍閣。
好一會,他朗聲道:“找到了!”
紀寒:“找到什麼了?”
付浩然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一問題,而是反問了句:“小紀我總看見你在玩這個地……地球儀!是很喜歡嗎?”
紀寒一愣,沉默了片刻,輕聲回答道:“喜歡。”
“地球是孕育我們人類這個種族的‘母親’,所以以前總惦念著能回來一趟,隻是沒想到,最後會是以這種方式回來。”
“回來?”付浩然不解。
但像是報複他剛剛的不回答,紀寒沒有跟他解釋。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記得對方說的那聲“喜歡”。
“喜歡嗎?”付浩然忐忑不安地問,狗狗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的人,仿佛隻要一聲否定就能消磨儘其中亮色。
紀寒握了握手中抵不過他身上一顆鈕扣錢的銀質掛墜,以及那塊稍稍有些融化的巧克力:“嗯,謝謝付哥。”
被人這樣看著,誰能說上一句不喜歡?
這段離愁彆緒,就這樣被畫上了句號。
從紀寒徹底搬走的那一刻起,付浩然就陷入了悲春傷秋裡,悶悶不樂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付熙拎著他去進行名為“小學”的入學報道。
他稀裡糊塗地回答了教書先生們一連串的問題,在紙上端正地寫上名字,總算不辱使命地完成了這出“報道”,抱起證明,跟著付熙打道回府。
方從教導處走出來,入目便是一日未見的紀寒。
他正坐在學堂走廊石階上看書,付浩然送的地球掛墜彆在他的背囊一側,耀武揚威地晃蕩著。
紀寒餘光落入一個熟悉人影,從書頁中抬起頭,說:“雖然不是鄰居了,但至少還會是同學,不是麼?”
付浩然目瞪口呆。
而後以極快的速度釋然,像此處的四季般,凜冬不過一瞬,夏季豔陽常掛,能將每一塊寒地消融。
他臉上掛出燦爛的笑意,應聲道:“嗯!太好了!”
紀寒身旁的紀丹揚手裡拿著入學資料,眼含戲謔地看向她前些天單方麵認下的乾兒子,道:“我們周末要回鄉下老家一趟,小浩然要不要一起來玩?可以當成春遊。”
雖然現下已經是夏季了。
她似乎擔心吸引不起“乾兒子”的興趣,繼而說道:“那邊是古色水鄉,我買了幾套兒童漢服,你還可以跟小寒一起拍拍寫真啥的,怎麼樣?”
付浩然前不久剛知道,他們口中的“漢服”,其中一部分近似於他曾經穿過的衣服樣式,隻不過染色更為鮮豔,紋樣和裁剪方式略為不同罷了。
他對衣裳的變化並未有太大的感觸。
從前京城傳風尚,一會說,窄袖胡裝簡潔利落,過了幾年,又說寬衣長袖飄逸風雅。一朝天子,一尚新俗。人代代延綿,少不了移風易俗的時候,終歸不過是上衣下裳兩袖口,沒什麼值得抗拒的。
唯一可能皺眉的,是街上常常會見有僅穿“肚兜”或“裡衣”的男女,很是大膽,付浩然的印象中僅有魔教妖人會如此穿著。
然而,他又想,既然這般穿著現今無人指摘,那應當是能得認可的。此地夏日炎熱,在外如同火烤,人喜歡清涼,也是情有所原的……吧,付浩然不太能確定。
當然,能有機會穿舊時衣裳,他還是挺開心的,仿佛縱使千秋變幻,也仍能落葉歸根,尋得過往來處。
他看向付熙,征求“大朋友”的意見。
“大朋友”一下看出他眼中明晃晃的期待,溫和一笑:“正好溫文說周末可以休息,那就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