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熙沒少給付浩然用這名為“相機”的機器，所以他知道，它可以在瞬間將發生的一切停留下來，可以保存人曾經的模樣。令他不由尋思，若從前也有這等神奇工具，那些個傳說中的江湖大盜必定不能囂張猖狂，許多武功秘笈也能被好好地保留下來。

攝影過後，鑒於以往乖巧、機靈的表現，他們通過特彆批準，被允許可以自個到周邊玩一轉，不用跟大人們一塊被拘在屋子裡頭。

當然，主要是付浩然在玩。

在動身前，付熙沒少對他們進行安全教育，反複囑托他們不要跑太遠。

一旁的紀爺爺同意地點頭，而後像是怕他們玩的時候會餓著，特地給付浩然弄了一個黑色的小包袱，裡頭裝滿了零嘴，讓他累了就坐到石凳上咬兩口。

一身月白長衫的付浩然綁上包袱後，乍一眼看上去，就如同一隻即將離家出走的小企鵝。

穿街走巷地東望望西看看，左問問右戳戳，完全沒有小孩自覺的他，一個不留神，就帶著紀寒溜到了離老宅一裡開外的地方。

“這裡好多大宅子呀！真好！”付浩然感歎道。

“是挺好的，好歹能看得見實物，以後想看就隻能通過立體投影了。”本著看守職責的紀寒漫不經心地應道。

付浩然驚道：“以後沒有宅子了嗎？”

“沒有。”

紀寒看見付浩然的神色肉眼可見地多了幾分難過，他又補了半句：“大概。”

“為什麼會大概沒有？”付浩然問。

“因為消失才是大勢所趨。你看我們住的地方，到處都是平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古建築沒辦法容納太多人去居住，也難以抵抗日後層出不窮的天災，自然而然就會消失了。”

紀寒的眸中映出小鎮上的磚瓦，仿佛能預見其迅速被移為平地，又很快被建起一座座基站的情景。

“這樣哦……好吧。”

付浩然點點頭，又兀自琢磨了一會，道：“唔，好像好可惜，但又好像沒有那麼可惜。”

紀寒：“嗯？”

“演變也是曆史嘛，留下來的壞與好都是我們在這裡的印記，珍惜當下能保護的所有，記住過往一切的珍重，我覺得就挺好了呀。”

他從過去來到現今，見識到的許多，都是奇跡，怎麼會不好呢？

“當下麼，真簡單。”紀寒眼簾微垂。

等回過神後，才猛地發現他們說話間已行至一水渠旁的宅子，水藻滋生的腐臭味讓他不禁皺眉。

老樹歪斜在荒廢的老宅內，根枝幾乎要與其融為一體，樹上全是窟窿，偶爾會有一兩條蟲子從中探出腦袋，顯得分外惡心恐怖。

“喂，你們兩個是城裡來的？”

喊話的人皮膚黝黑，身量看著比付浩然他們年長幾歲，褲腳卷到將近膝蓋處，流裡流氣的。

他身後還站著好幾個同齡男生，接著道：“這可是出了名的鬼宅，你倆杵在這是要跟我們一塊進去闖闖？”

紀寒不想搭理這些半路冒出來的人，冷瞄了眼，便低聲對付浩然道：“我們回去吧，付叔叔他們該擔心了。”

被紀寒高傲的眼神給刺到，那帶頭的男孩當即大聲叫囂：“怎麼？原來是膽小鬼啊！”

“他那臉色綠得跟菜一樣，一看就是病拐子，說不定是怕自己一進去就被鬼給嚇得尿褲子了。”

“不對——”

另一人湊上前，蹄子不安分地想在紀寒略顯寬鬆的衣袖上掃一掃，被他不悅地避開，嘴上立即更沒了把門：“穿得也是鬼樣，說不定他就是這宅子裡頭的病死鬼！”

“這樣說不太好吧……”隻有其中一位縮在後頭的男生怯怯地說，但他聲音太小，很快就被其他人給蓋了過去。

一人直接對紀寒扮起了鬼臉：“病死鬼！病死鬼！”

模樣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來自小屁孩激將法，紀寒自然不受用，他拉了拉付浩然的袖口，想要帶他原路返回。

“不許你們這麼說小紀！”付浩然怒道。

但總有人會輕輕鬆鬆地上當。

眼見著付浩然雄赳赳氣昂昂地大邁步子向前走，紀寒忍不住歎了一聲氣，將原來要脫口而出的一句“回去吧”收了起來，跟上麵前這隻氣乎乎的“小企鵝”。

算了，盛夏蟬鳴聲中，最能消暑的事，莫過於闖鬼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