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一身正氣 也難敵老宅枯枝(1 / 2)

老舊的宅院為樹蔭所遮擋,斑駁了外頭的豔陽天,給磚瓦平添上一道熒綠色。

木門上掛了把鏽跡斑斑的銅鎖,每逢風起,門軸就會發出綿長的“吱呀”聲,猶如木頭鋸子晾在頭皮上,聽得人一陣發麻。

付浩然咽了一口唾沫,嚴肅道:“隻要走一圈出來就可以了對吧,我們出來以後,你們要給小紀道歉。”

“嗬,你們沒被嚇得哭鼻子、尿褲子再說吧。”帶頭的男生叉著腰,虛張聲勢地大聲叫道。

作為一群半大的孩子,在徹底走近陰森的老宅後,他們其實全都開始犯起怯了,總覺再往前,會撞上電影裡殺人拔腸的鬼怪。

但他不願意露怯,這還有兩個比他們小幾歲的陌生男孩,一個死咬著要他們道歉,一個全程神遊天外的高冷樣,嚴重刺激到他們沒用的好勝心,騎虎難下間,怎麼著也得硬撐著走一趟。

“你們先進去,我們在後頭用彆的路走!”

這宅子夠大,能供人來往穿梭,他們一左一右分開闖,得繞好一轉才有機會再碰麵。

那男生眼神飄忽:“就你們兩個膽小鬼,萬一一進去就隻會躲後頭,把我們當開路的,或者背後偷襲怎麼辦?”

以小人心,度君子腹。

付浩然從地上撿起一根相對筆直的樹枝,用枝頭輕輕地推開木門:“先走就先走。”

見小企鵝大步向前,紀寒掃了那幾個大孩子一眼,未作多言,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子,子不語怪力亂神,隻要心正氣定,就沒,沒什麼好怕的,我,我會護好你的!”

付浩然在前頭走著,回頭朝紀寒笑道。

隨後,“吧嗒”一聲,他踩在了一根枯枝上,全身寒毛立即豎起,人肉眼可見地抖了兩抖,連同包袱裡的零食也晃蕩了兩下發出“沙沙”的摩擦聲,給老宅又平添了幾分淒然。

小企鵝從“氣乎乎”變成了“慘兮兮”。

“不要怕哦,有……有我在呢!”付浩然笑容僵硬地又看了眼紀寒,再次強調。

如果他的聲音不是有點抖的話,或許還能有幾分可信。

紀寒環視周遭,心想這裡其實也隻是間無歸屬的舊民居而已。

應當有一定年頭了,裡頭的家具被搬走過不少,餘下的,大體是些破滿蛀蟲洞的木頭桌椅,被水浸了一半的倒福字,破了絮的鴛鴦墊,長滿苔蘚的暖水壺,還有原本用來供灶神的香火爐等,全都是紀寒從前沒機會親眼見到的老“古董”。

倒是缺了點大紅飄帶,和燈籠蠟燭。紀寒腹誹。

古街景區開發的經費有限,他家老宅附近也才建設起來沒多久,估計還沒來得及開發到這一塊,同時又沒派專人來打理,任由枝椏肆意生長,成了周邊小孩玩鬨亂闖的“鬼宅”。

而“鬼宅”落在付浩然眼中,半熟悉半驚悚,或者說,正因熟悉才倍感驚悚。

像極了他窩過的破廟茅屋,獨自一人瑟縮在夜幕中,風吹如狼嚎,仿佛下一刻,就會“咻”地冒出個長血盆大口的鬼怪來,將他吞吃殆儘,如何能叫他不害怕?

可他現在身後的是紀寒啊!

作為“大哥哥”,他怎能在不到六歲的小紀麵前露怯!這不是男子漢大丈夫該有的表現!

在付浩然心中,紀寒是弱不禁風,需要他小心嗬護的後輩。

尤其他親眼目睹過,在幼兒園裡的紀寒,手上剛拿起玩具就會被彆的缺德孩子搶。安靜自閉沒有其他朋友,需要他去當好“年長者”來保護他,讓他免受彆人的欺淩與咒罵。

他不知道,紀寒隻是懶得搭理這群祖國的“新芽”。

唯有他付浩然是例外,雖然比其他草芽吵鬨,行為也更古怪,但每次被他護在身後,紀寒都會感到格外有趣,一如成人特地去欣賞兒童文藝彙演時的惡趣味,同時又混雜著……一點微不可察的溫暖。

如此想著,紀寒安慰性地握住垂在自己前頭的肉爪子。

“怎,怎麼啦?!”

付浩然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恰巧又有落葉擦過他的鼻尖,害得他差點直接蹦了起來。極其深色的虹膜顯得他眼睛又大又亮,驚慌失措的樣子讓人很難不想去逗弄一番。

“付哥,我好害怕啊。”紀寒棒讀。

“好,好哦,那,那你拉緊我 ,我我我保護你。”付大俠努力保持鎮定,完全沒有察覺對方的敷衍,在心裡給自己再鼓一把勁。

他一手握著樹枝,仿若執劍,另一手裹著另一人的體溫,能驅散周遭一切的陰冷。

唔,好吧並沒有驅散,還是覺得好可怕……

他們進來時,那群男生叫囂說,這裡頭百年前住的是位土財主,油頭大耳,挺著個大肥肚子,頭發和牙齒掉了大半。因為缺德事做得多,被自己納的妻妾合殺,埋進樹下當肥料,結果成了樹鬼。

他的怨氣極大,會把來此處的膽小鬼、倒黴蛋變成他那副模樣,再把身上的好肉全部啃吃掉,隻剩下個骨架子晃來晃去。

付浩然一點都不想有大肥肚子,沒有大俠會長那樣。

“我不明白,這個土財主明明是自己生前做了壞事,怎麼好意思有怨氣。”他不滿地嘟囔。

付浩然記得,師兄師姐們講過的鬼故事,都是些狐妖吸人精氣、無常勾魂索命……裡頭的妖魔鬼怪要不公務在身,要不身世悲慘,要不最後從良,總之沒有是壞蛋還理直氣壯耍橫的。

這也導致他每次聽完,都忍不住一邊可憐人世淒苦,一邊害怕會有厲鬼乍現。

越想越睡不著覺,隻能抱著他的“去繁”劍,在山門坐一整晚,人直接呆成木頭棍子,在外人看來如同入定。直到天光蓋麵,門內熙攘,才讓他找回一些底氣,重新活躍起來。

鮮少人知道,堂堂付大俠,在麵對鬼怪之事時,膽子其實隻有豆點大。

現在這“鮮少人”中又多了一人,那就是紀寒,他不經意地回道:“可能是因為編故事時,要突出臟東西就算死了也還是臟東西吧。”

“就像有些蟲類就算死了也還是會汙染地表。”

“誒?”

前頭一竹木桶上趴著的飛蛾猛地撲起,不遠處又緊接著傳來此起彼伏的怪叫聲,嚇得付浩然腦袋一空,沒聽見紀寒在後頭嘟囔了什麼。

紀寒心念一轉,道:“我說,我覺得付哥你說得對,哪有自己做了壞事,還好意思生怨氣的,所以這鬼根本就不存在吧。”

“好厲害,我一下就沒那麼怕了。”

“還可以這樣理解的啊……”付浩然震驚之餘又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可以呀”

不等付浩然腦瓜子運轉過來,紀寒繼續道:“我有點餓了。”

誒?在這裡?能吃得下嗎?

付浩然仔細一想,紀寒的身體素來不好,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出好歹,確實不能被餓著。

認真地自己說服自己後,即使心裡疑惑,他還是帶著紀寒找了個被籠罩在蔬菜棚下的角落,聽話地先用濕紙巾擦擦手,然後從包袱裡摸出了幾塊餅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