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付浩然排在最後頭拉伸,動作倒是都很標準,但慢吞吞。趕緊抓住一切機會報複嘲諷:“跟不上就不要勉強,軟得跟灘泥一樣,不如早點滾回家吧。”
付浩然沒有太在意,正兒八經地回答道:“慢是因頭需頂勁,氣要下沉,保持心靜,摒除雜念,才能貫通丹田。”
“你還知道哪裡是丹田?”
“你不知道嗎?”付浩然吞吐了一口氣,熱心地解答道:“在臍下二到三寸間,含‘關元穴’、‘陰交’、‘氣海’、‘石門’四穴,要記住哦。”
被反過來教訓了一句,讓鄭天佑更氣了。
他伸手想去用力扯付浩然綁著的尾辮,可是就在他指尖將要觸碰到那發尾的一瞬,付浩然一個彎腰,拉著腳踝往後提,完成了最後的拉伸,也躲開他這一偷襲。
抓了把空的鄭天佑咬牙:“喂,你不是很囂張要教我嗎?敢不敢現在跟我對練一把?”
“你真想與我切磋?”付浩然從來不是個會怯戰的人,他應道,“那好吧。”
“你可彆後悔。”
此時,鄭天佑已經盤算好待會要往付浩然身上劈多少下了,且盤算的地方都是肉少骨頭多的,保證能讓這家夥淤疼好幾天。
付浩然在旁邊架子上取下一把練習用的木劍,這木劍做工粗糙,怎麼都比不上他曾經的佩劍“去繁”,但在手握上劍柄的瞬間還是會有一陣欣喜充斥滿他整個心腔。
畢竟他在家裡,就隻能用一些長棍狀的物件比劃,而那些,都不是劍。
他們的位置還算偏,但動靜不小,引來了好幾個人的注意,其中也包括一個看戲的教練,他們這種地方,互相打打鬨鬨是正常的,隻要在過火之前製止就行。
也有個同樣是劍術組的女生,見他們組長要欺負一個年紀這麼小的弟弟,還是用鋼對木頭,實在看不過去,張望向各處,跑去找阮建義。
她沒想到的是,在付浩然壓根不懼鄭天佑。
鄭天佑一點都沒有“愛幼”的情操,隻想著先下手為強,隨意地按對練規矩一抱拳,就提著手上的不鏽鋼劍向付浩然的左肩不客氣地砸了過去。
隻是,付浩然要比他想象中靈活得多。
付浩然身體往右稍稍一側,那不鏽鋼劍並未觸及他分毫,並且木劍一抬,自下而上格住了那劍刃,任憑那鋒劍往他的木劍上落下一道凹痕。
他心知因為年齡的緣故,他的力氣定是不及鄭天佑的,故而他不會想著去硬抗。
反正,如若武功用勁,皆為暴勁,那與街上殺豬的,地裡乾活的豈不是不都該為絕世高手?故而很多時候,其實都是要取巧勁。
借著那道凹痕,木劍卡著不鏽鋼劍向外反旋,借力反將鄭天佑挑離了一步。
鄭天佑再接再厲地往前揮去,他原本還有意識地要循著章法,但很快就被付浩然如表演雜耍般的躲藏給帶亂了。
付浩然向來信守承諾,雖然有點不喜歡這人,但也沒有忘記答應過鄭天佑要教他。
木劍又一次擋住鄭天佑亂揮下來的攻勢,一個旋身,因著足夠矮小,人躲入鄭天佑向外攬去的手臂間,背對鄭天佑的同時,指節準確地在鄭天佑的手背關節處重重一扣,直疼得鄭天佑差點劍從手中脫出。
他道:“雖說是用劍比武,但也時常可以像這樣,不以為主,而作為輔。”
不等鄭天佑反應過來,又迅疾蹲下,用木劍劍從往鄭天佑的腦門一拍,繼續道:“也可以隨時巧用作主。”
付浩然手肘斜往鄭天佑的心口位置挑去,隻是力氣特地收住,僅僅把他震得全身一麻。
他道:“肘有逆、順、挑心、回心、壓、頓等法,此乃挑心。”
三擊之下,一聲“哐”響,鄭天佑的劍被卸到了地上。
他下意識想去撿,卻很快被正過身的付浩然給垂劍抵住,最後隻能一時疾病亂投醫,兩手向前想要一把扣住了付浩然的手腕。
仗著體型的優勢,他這下成功了,還沒來得及欣喜,就聽付浩然如魔音貫耳般說道:“手打三成腳打七,如若像此時被擒,就可以用腿。”
與話音同步,他膝窩處霎時就被一個腿掃壓得一彎,手也跟著一鬆,往地上跪了下去。
阮建義被那劍術組的女生拉著過來時,正巧看見的,就是掙脫了控製的付浩然躍起如飛鴻,手執木劍,合上雙目,直直地朝鄭天佑劈去。
分明是沒有開刃的木劍,懸在鄭天佑的頭頂時,一股瀕死的恐懼感蔓延至他的全身,仿佛隻要付浩然想,這平實的木頭就能破開他的頭皮。
他的大腦在尖叫著給他發出求生的信號,可是他的身體卻偏偏來不及給出任何反應,隻能在刹那的慌忙中任由水霧將自己的視線模糊。
鄭天佑……被嚇哭了。
付浩然閤眼間,往事浮現。
掌門師父雖已遲暮,頭發花白,但步伐穩健,帶著他從天光乍破直到暮靄沉沉,從繁華市井走到無人山澗,穿山越湖,輕啟閣門。
“從今往後,你在劍閣中學劍,三餐平素,偶爾有肉。”
他雙目不睜,人亦不爭。
手中木劍順從心意地一轉,在臨近鄭天佑的一刻,利落地再度抬手,改為反手握劍,一滴薄汗順著乍起劍風,旋而上,散在劍心處。
用木劍劍柄在鄭天佑的腦門上輕敲了一下,就算是點到為止。
所謂平地驚雷起,一計定乾坤,殺意一放一收,在頃刻間自如得如已重演過千百遍。
付浩然睜開眼,目光含著無邪的笑意,聲音朗朗:“承讓。”
所有圍觀他們打架的人都陷入了一片沉寂,生怕自己發出一丁點聲,就會玷汙此情此景,其中也包括了連忙趕過來的阮建義。
這哪裡是小白羊呀,分明是披著羊皮的狼混到哈士奇堆裡大殺四方。
“哇!這是怎麼做到的!能不能再來一次!”
“太酷了!我來這裡前幻想的就是能變成這樣!”
“阮教練!我也想學這個!”
……
回過神來的“哈士奇”們,興奮地把方才這隻才顯過神通的“小狼崽子”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真的,假的。”
阮建義咽了下口水,手剛好扶在了被他隨意擱到架子上的紙。他現在覺得,付浩然一開始遞給他這,或許不是他家長怕他受傷,而是怕他把彆人給打傷了。
算著時間差不多,付浩然背上自己的挎包,去洗浴間仔細地給自個擦拭了一把臉,保證自己如付熙叮囑的那樣時刻保持好乾淨。
出來時,碰上了不知與何人通話的阮建義。
阮建義見了他,想說什麼,但是被付浩然搶先一步,彎了彎腰,落下一句“先走啦”,一溜煙就跑了個沒影。
付浩然按周溫文今早的要求,準時準點地停在武術館的門階上,等待相熟的司機叔叔把他接回家。
沒能找著自家車子的影子,就先看見在不遠處的小亭子裡,周溫文戴著黑框眼鏡,正全神貫注地用筆記本審批公司合同,怎麼都與周遭的古色古香格格不入。
“爹爹!”付浩然立即從門階上跳了下來,往周溫文的方向跑去。
周溫文也應聲抬頭,在活蹦亂跳的自家兒子身上來回打量。
他將筆記本合上放進公文包裡,摘下眼鏡,這個動作做得行雲流水,甚至能讓人感受到他的優雅帥氣。
可是,他開口第一句,卻是充滿老父親擔憂的:“今天有沒有人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