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布雷斯·紮比尼 ……(2 / 2)

球兒給他帶來了特製消腫劑和“布雷斯少爺需要的魔藥”,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布雷斯沒有挽留它,隻是自己撩起褲管,忍著刺痛將特製消腫劑抹在自己紅腫的膝蓋上,又輕車熟路地往上倒上了一些傷口清洗劑。等一切結束後,布雷斯喝了幾口剩下的藥劑們,隨即閉上眼睛——他已經很累了,累到隻想好好睡一覺。半夢半醒之間,布雷斯好像聽到家養小精靈輕手輕腳將他的午飯放在窗台上,也聽見了這群小東西們嘰裡咕嚕地說著什麼,但一個字也沒進入他的腦子。

他醒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讓布雷斯不由得懷疑球兒是不是把同樣是紫色的傷口清洗劑和無夢酣睡劑給搞混了。外麵依舊下著雨,窗台上擺著的烤鹿肉、可麗餅與小土豆已經有些涼了,布雷斯隻能慶幸邊上的石榴汁本來就是冷的。他漫不經心地從床頭摸出魔杖,念叨著將碟子與玻璃杯懸空在一側,自己本人則小心翼翼地下床,走到窗台邊,再緩緩讓自己爬上窗台坐好。布雷斯整個人蜷縮在窗台處,慢悠悠地吃著遲來的午飯:鹿肉烤的有點老,涼了的可麗餅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錯。布雷斯沒碰涼土豆,轉而喝了一兩口石榴汁,確信自己確實不喜歡這種飲料後把它飄到一邊去。正當他吃下最後一口可麗餅,讓那些叉子和盤子都飄到書桌上時,他房間的門被人打開來——難道克裡斯托弗想要替他收屍?布雷斯短暫地這麼想著,繼續凝視著窗外的雨。

腳步聲比他想象中的輕了很多。在他還沒開始疑惑前,熟悉的女聲傳入耳畔:“你的下午茶菜單很獨特,布雷斯。”

倘若布雷斯·紮比尼可以看見自己的表情,那他可能會皺著眉頭品鑒自己回頭看見西奧多莎時的表情確實蠢得可以:他嘴裡的可麗餅還沒完全咽下去,想說話都說不出口,隻能用瞪著眼睛表示自己看見她了。西奧多莎輕快地進了屋,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到來打破了他的“懲戒時間”和克裡斯托弗的禁令。她的馬尾隨著腳步輕輕甩了甩,短暫地點亮他的視野,如同從曼徹斯特上空摘下的一束陽光。西奧多莎上半身還規規矩矩地穿著黑色的短袖襯衫,胸口處是層層褶邊與荷葉邊,袖口是圓圓的泡泡袖——她這麼打扮與那些純血統小姐並無什麼不同,但她繞過床邊,直接走到布雷斯跟前時,後者才苦笑著承認,最為“西奧多莎”的部分還得是襯衫下麵搭配的褲子。

這條米色的褲子僅僅長到膝蓋上方,褲腳上點綴著一些花花——和他昨天送出的香檳玫瑰一模一樣的小花,細碎地從褲腰一路撒到褲腳。並且,隨著她直接坐在布雷斯床上的動作,他甚至可以毫不避諱地打量對方過於白皙筆直的小腿在他眼前晃啊晃。西奧多莎的鞋子倒是和那些純血統小姐們一樣——黑色的漆皮鞋,配帶有荷葉邊的白襪,他看見不少純血統小姐都樂意這麼穿。

等他打量完這一輪,後知後覺對上青梅竹馬的視線,才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回答她前麵的問題:紮比尼先生隻能“唔”了一聲,搪塞說這是午飯,同時叫球兒進來,幫忙把碗碟與刀叉都收走,然後替西奧多莎小姐準備一些紅茶。西奧多莎小姐倒是認認真真拒絕了他的好意,直言她不渴,並且如果需要什麼的話,請布雷斯命令她帶來的珠兒——“不然它肯定會要把你們家的地板撞爛。”西奧多莎眨了眨眼,“珠兒差點因為我午飯沒吃完它烤的小牛排而一頭撞死在我家廚房裡:還好我及時製止,告訴它舟車勞頓吃多東西會想吐,晚上會把它給我做的烤肋排全吃掉,它才樂顛顛走了。”她雙手合十,一副拜托的神色,“所以請吩咐它吧,我們家最會做飯的家養小精靈就剩下珠兒一個啦。”

布雷斯努力忍著不笑,故作嚴肅地點了點頭——然後便發現西奧多莎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兩包曲奇餅乾,詢問他是現在吃還是一會兒吃:儘管布雷斯已經用過午飯,但他還是鬼使神差接過曲奇餅乾,解開上麵綠色的絲帶,拿出了一塊——巧克力味的,吃起來香氣四溢。西奧多莎托著下巴看他,腿依舊一晃一晃,看起來心情也不錯。

“……你怎麼來的這麼早?”布雷斯吃完一塊餅乾後,將那袋餅乾放在一邊,“我昨天才給你寫信。”

“如你所言,布雷斯——我收到一大堆來信,而我並不清楚該如何措辭優雅地回信。”她用那雙深邃的藍眼睛看向他,“加上你的建議不錯:紮比尼莊園確實安靜,雖然家養小精靈滿地都是。”

“那是因為,很不幸,今晚有一場晚宴兼舞會。”布雷斯儘力不去諷刺,“它們需要布置場地、準備菜肴,或許你家的珠兒也加入了其中。”他看了一眼西奧多莎,發覺少女的神色如常,便輕笑一聲,“我母親告訴你了?”

“她告訴我了。”西奧多莎歎了口氣,“我一下馬車便被告知啦——紮比尼夫人有些擔心你沒吃飯,然後順便希望我也賞臉出席一下今晚的舞會。”

“大概是怕你寂寞,順便告訴那些老家夥們,紮比尼莊園裡藏著一位小諾特。”布雷斯像唱童謠般把這段詞唱了出來,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又皺起了眉頭,“根據我對你的了解,多莎……”

“我沒帶禮服。”西奧多莎說這話時格外坦蕩,“你媽媽建議我穿她的舊禮服湊合湊合,並且邀請我自己去挑選。可是我想著你大概沒吃飯,所以先來看你一眼,把小餅乾先給你——啊,那些家養小精靈站在你的門外,差點不讓我進去,嘴裡咕噥著什麼亞克斯利主人的命令——但是我是客人,所以我還是進來了:不得不承認,布雷斯,你媽媽可能把她對家養小精靈的命令權分了一部分在我身上,至少它們沒法攔著我進來。”

布雷斯沉默著看向她——他的青梅竹馬出落的越發迷人,但並不是傳統意義上高貴典雅、舉手投足都按照傳統標準的淑女。她穿上禮服的機會少之又少:諾特先生在時就不喜社交,他走後也沒人敢隨意邀請諾特小姐,直到今年,她剛剛成年——換句話說,西奧多莎本人也承認她不太明白怎麼挑選禮服,加上布雷斯打心底裡懷疑自己母親的舊禮服適不適合西奧多莎,於是也不顧自己的膝蓋還有些發疼,從窗台上跳了下來:“她人在哪兒?”

“和亞克斯利先生一起出門了。”西奧多莎眨了眨眼,“布雷斯,我可以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幫我領路嗎?”

布雷斯皺著眉,最終緩了口氣:“……我的榮幸,西奧多莎。”話音剛落,西奧多莎便也站起身,心情很好地湊過去跟他勾肩搭背——她笑得眉眼彎彎,說那你順便幫我參考一下裙子,你這種眼光挑剔的巫師在這時候可管用啦。紮比尼先生的心裡仿佛滾進去了一團毛線球,一麵輕嗅青梅竹馬身上淺淺的佛手柑香氣,一麵覺得這般距離實在太近了——她不能這樣摟抱一個男人,他想,卻不忍將她的手從自己肩上拿開來。好在他們走出門前,西奧多莎也鬆開了手,輕輕推了推布雷斯的肩頭:“之後的兩個月,麻煩你們了。”

布雷斯忍不住歎了口氣——梅林在上,他在信裡竭儘全力暗示西奧多莎他們紮比尼家同其餘打算攀附她的純血統家族並無差彆,但她好像沒聽出來。可是單從他的本心而論,西奧多莎可以住在自己家兩個月——好吧,沒有男孩能拒絕每天都能見到自己心儀的姑娘的權力,但他隻能試著與她保持距離。

紮比尼家不適合她。他想,想象著自己的青梅竹馬被冠以“紮比尼夫人”的名號:她會被更多人嵌入一個標準的淑女模板,直到美麗的麵容與靈動的神色被純血統家族的那些刻板規矩磨平,尤其是她還有一個克裡斯托弗·亞克斯利當嶽父。他甚至懷疑克裡斯托弗會逼著西奧多莎跟他一起跪神像,或是強迫她遵守那些戒律——孤身一人的獨女很容易被拿捏,他想,所以我得保護她,哪怕像個兄長一樣。

紮比尼夫人的收藏室裡掛著許多條她的舊禮服:布雷斯替西奧多莎指出,這條是她第一次參加社交派對時穿的,這條是她初戀送的,這條是她未婚夫送的,這條是她未婚夫送的,這條是她未婚夫送的,這條還是她未婚夫送的……

“停停停。”西奧多莎示意他停下,“可能有些冒犯,布雷斯——彆告訴我剩下的全是紮比尼夫人的未婚夫送的。”

“哦,對。”布雷斯點了點頭,“有些被她穿到各種儀式上去過——沒事,不是同一個未婚夫,你大可以放心。”

諾特小姐還是覺得挑選“未婚夫送的”的裙子有些冒犯,於是布雷斯帶著她轉了一圈,最終取下一件放在角落裡的綠裙:“我記得母親說過,這是她旅行時買下的。”他側頭看看西奧多莎,再看看那件簡單式樣的綠裙,然後點了點頭,“挺簡潔的一條禮服裙——哦。”他耳根好似泛起紅色,有些懊惱地發現這是一條露背裙:穿裙子的美人不得不裸露大半個後背。

西奧多莎試探性伸手,在布雷斯的注視下輕輕碰了碰這條裙子:絲綢般的觸感讓她情不自禁露出一點微笑。她絲毫不介意這條裙子是露背的——“我把頭發散下來就可以了。”她指了指自己金色的長發,“這不是什麼大事,這條裙子足夠簡約,但是摸起來很舒服——而且也沒人會注意我的後背。”

布雷斯看著她亮晶晶的藍色眼睛,在心裡微乎極微地歎了口氣:她大概沒想到,他會。

*寫信時刻西奧多莎·諾特已經年滿十七,可以說是成年了。

*珠兒(Pearl),致敬《紅字》中女主角的女兒。

*可以看出,西奧多莎看的書就是《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