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我不知道這裡有人。”等到她在沙發上穩穩坐好後,西奧多莎如同做夢一般說道。
布雷斯一拍自己的腦袋,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不用在意,多莎,你已經在這個人邊上坐下了。”
“不會打擾到你嗎?”西奧多莎下意識晃了晃腳。
“你已經在這兒了。”布雷斯如此指出,側過頭看向彆處:他已經把褲管撩了下去,卻還是有些懶散地把自己鋪在沙發上,任由墨綠色的禮服長袍被他壓出了一些褶皺。西奧多莎忽然——如同本能使然——慢慢往他身邊靠近,又大膽地垂下頭,認真地打量他的胸針:女孩金色的長發從她的肩上滑落,發梢觸碰到布雷斯的臉頰,惹得小紮比尼一側目,便能看見青梅竹馬白皙的臉頰上泛起的、不自然的緋紅,再順著她的臉往下,便能看見她如天鵝般的脖頸、精致的鎖骨與由於俯下身時禮服裙的領口也隨之往下而——“梅林!”布雷斯猛然坐起來,忍著膝蓋處的疼痛,防止自己看見不能看見的東西——她不該這樣彎下腰去看一個男人!布雷斯想著,未發覺自己的臉頰早已泛著紅,側過頭不敢看西奧多莎的眼睛:“你這樣嚇了我一跳。”
“你也嚇了我一跳。”西奧多莎直起腰,不解地看向布雷斯,“你剛剛怎麼像一隻痙攣的蚱蜢一樣彈起來啦*?”
布雷斯為這個比喻咳嗽一聲,不自然地搖了搖頭:“那是因為你先嚇了我一跳。”
“我很可怕嗎?”西奧多莎感覺腦袋暈暈的,布雷斯說的話也像是隔著一層雲撲在她的臉上,“怎麼每個人都覺得我很可怕?瓦塞也是,看見我就愣在原地,像中了石化咒一樣。”
“瓦塞?什麼瓦塞?”布雷斯轉過頭看她,表情有些不滿,“伊斯梅爾·瓦塞?他怎麼也喜歡盯著漂亮女孩看來看去了?”
“沒有,才沒有。”西奧多莎靠在沙發背上,玩著自己金色的長頭發,在布雷斯越發凝重的臉色裡繼續道,“他沒盯著我看,他看見我就差點躲在窗簾後麵了,我這麼可怕嗎?”
布雷斯看起來像是鬆了口氣,同時又像是歎了口氣:“你不可怕,多莎,他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討好你。”他斟酌著詞句,試圖暗示自己的家族也是討好她的一員,但看著少女泛著緋紅的臉頰,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你剛剛湊近我,是想看什麼?”他換了個話題,“是這個胸針嗎?”見少女點頭,他便摘下那枚晶瑩剔透的香檳玫瑰,狀若無意地瞥了一眼西奧多莎頭發上點綴的那一朵真實的香檳玫瑰。這種花很適合她,他想,把胸針遞給西奧多莎,但在觸到她指尖時還是為她有些過於溫熱的手指而皺起眉頭,後知後覺發現他可愛的青梅竹馬好像喝多了酒。
“哦,多莎——你這是喝了多少?”他喃喃自語,同時試探性碰了碰少女的臉頰:他給自己的解釋是,他在關心諾特小姐的身體,防止她喝多了酒醉暈過去。但臉頰上的溫熱不算明顯,再加上西奧多莎哼哼唧唧地表示隻是喝了幾杯石榴汁,鬨得布雷斯反而哭笑不得起來:“那是摻了雞尾酒的石榴汁,多莎,你喝了兩三杯就足夠了。”
西奧多莎迷迷糊糊看見布雷斯打了個響指,讓一個家養小精靈去替他拿一些醒酒的藥劑來——如果西奧多莎還清醒的話,她會驚奇地發現,這個被布雷斯差使的家養小精靈正是她親手下了命令,要它跟著布雷斯的那個。可惜現在的西奧多莎靠在沙發上,藍眼睛霧蒙蒙的,又是看香檳玫瑰胸針又是看布雷斯在這裡忙裡忙外,最終扁了扁嘴:“這個胸針我媽媽好像也有一個,隻不過是綠色的。”
布雷斯的動作一滯,端著醒酒藥劑的手也有些不穩:他的麵容在昏暗下有些凝重,但西奧多莎不管不顧地繼續回憶:“我小時候……我小時候也想要這個,所以媽媽給我玩她的那個綠玫瑰胸針……綠寶石,我媽媽眼睛的顏色。”
她的話連帶著布雷斯也墜入那片過往:金發綠眼的諾特夫人向來溫和,對小孩也很有耐心。在自己的母親紮比尼夫人忙於同男人幽會、訂婚和離婚時,布雷斯便也被托付給諾特夫人,與西奧多莎一起學一些基礎的拚字和閱讀。他還記得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譬如諾特夫人的懷抱是暖暖的,她身上有著一股淺淺的佛手柑與紅茶混合的香氣,同時,還有那枚胸針——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記得那朵由綠寶石雕琢而成的玫瑰,更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忽然一陣心悸:諾特莊園、諾特夫人和小小的西奧多莎都離他遠去,讓他重回現實。
“你如果喜歡的話,那麼這一枚胸針就送給你吧。”布雷斯的聲音帶上了不自然的顫抖。他坐回西奧多莎身邊,請她喝下這杯藥劑,然後讓她小睡十五分鐘——好在拿到胸針的西奧多莎格外乖巧,等十五分鐘過後,平素冷淡的諾特小姐又回來了。
“哦,梅林,希望我沒乾什麼傻事。”西奧多莎皺著眉,有些疑惑地看著手裡的胸針,“這不是你的……”
“送你了。”布雷斯大手一揮,好像這根本不是他的東西一樣。西奧多莎隻好將胸針彆在自己的禮服裙上,心想反正還裙子時也順便把胸針還給紮比尼夫人就是了。哪怕她的媽媽也有一枚類似的,但她並不需要一個代替品。
這麼一想,西奧多莎便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趕快開口詢問布雷斯:“馬爾福和潘西鬨掰了?”
布雷斯用震驚的眼神看向她:“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嗎?”西奧多莎也回望回去。
“啊,梅林。”布雷斯糾結地揪著自己的頭發,“我有時候都懷疑我們上的不是一個學:在我們六年級結束、暑假的第一天,馬爾福家宣布要跟格林格拉斯家聯姻。”
“所以他和達芙妮要結婚了?”西奧多莎咀嚼著達芙妮盯著馬爾福與另一位小姐跳舞時的表情,卻感覺那比起醋意,更像是無奈和不滿——那可不是一個吃醋的妻子該對自己未婚夫露出的表情。
“不,不是達芙妮小姐,而且隻是訂婚,還沒結婚。”布雷斯搖了搖頭,“被選中的是阿斯托利亞小姐,達芙妮小姐的妹妹,那個五年級的小姑娘。”他看了西奧多莎一眼,補充道,“我們都不清楚為什麼馬爾福家選擇了格林格拉斯家的第二個女兒:雖然阿斯托利亞確實被盛讚才貌雙全,可是一個才十五歲的孩子,哪來的這些浮名?那或許隻能是……”他微妙地卡殼了一兩秒,“隻能說,這是德拉科的選擇。”
“噢,他是戀童癖。”西奧多莎搖了搖頭,慢慢回想起那個粉白色裙子的身影——那應該就是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被比她高了那麼多的未婚夫拉著手,像擺弄一個洋娃娃一樣同他一起跳舞,“阿斯托利亞看起來還是個小孩呢,馬爾福真是個優雅的紳士。”
布雷斯毫不優雅地挑眉:“你怎麼忽然恨透了德拉科?你甚至不願意叫他的名字。”
“嗬。”諾特小姐抱起手臂,一臉的不愉快,“他也可以叫我諾特。”
“聽起來是一樁公平公正的買賣,多莎。”布雷斯試圖把這一切說得像一句玩笑話,但依舊掩蓋不了他語氣裡的淡淡苦澀,“彆告訴我那些姑娘們說的是真的。”
西奧多莎也學著他的樣子挑眉,如夢初醒般點了點頭:“噢,我倒是忘了你在姑娘堆裡人脈廣泛——她們說了什麼?”
布雷斯又一次一拍自己的腦袋,滿眼的震驚:“西奧多莎,我們真的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嗎?”
“你快說話,布雷斯。”西奧多莎皺眉,“怎麼你今天晚上隻會用這種隱晦的文字遊戲暗示我孤陋寡聞了?”
“我沒有,多莎。”布雷斯恢複了冷靜,也微微皺著眉,“隻是在想你這些年究竟是怎麼從那些姑娘們的暗流湧動裡生存下來的——我猜,潘西今晚對你態度很好?”
西奧多莎點了點頭——平素喜歡對著她和她的家族評頭論足、明裡暗裡諷刺的潘西·帕金森今天好像換了個人,努力把她往身邊拉,就好像她是一款最新的時尚手包一樣。
“那就對了。”布雷斯歎了口氣,“她之前一直把你當情敵,覺得德拉科也可能會娶你為妻。”當然,我也跟德拉科說過好幾遍,讓他勸潘西彆整天盯防宿舍裡的姑娘,布雷斯想,漫不經心地觸碰自己的袖口,不過鑒於馬爾福家族自帶的高傲與他同德拉科的私交,興許德拉科·馬爾福壓根沒把這話給帕金森小姐帶到。
“純血統家族之間都猜測,他不是娶你就是娶潘西,你們倆是最馬爾福家合適的選擇。”布雷斯斜靠在沙發上,見西奧多莎依舊保持著“震驚”與“好奇”的表情,索性掰著自己的手指,一個個替她數過去,“馬爾福家向來喜歡在純血二十八家裡替他們尊貴的獨子找一個妻子——最好立場與他們相一致。帕金森、諾特、伯斯德、特拉弗斯、格林格拉斯和亞克斯利,這幾家有適齡的女兒。但是伯斯德主家太遠,主要的產業——就是你我所熟知的,鐵路與運輸,也都在北方。納西莎夫人想必舍不得兒子去北方管理莊園,被伯斯德老家主壓著一頭。而特拉弗斯家裡麵……”布雷斯下意識壓低聲音,“涉及到繼承權的問題。馬爾福家想來也不想趟這趟渾水。”
“什麼意思?”西奧多莎湊近了點,金發從肩上滑落,白皙圓潤的肩頭惹得布雷斯愣了一秒,才緩緩道出原委。
“特拉弗斯家族的祖上有一位與泥……與麻瓜出身女巫私奔的少爺。但據傳言說,特拉弗斯家並未將他除名。”布雷斯垂下眼睛,“這跟嫁給瓦塞後被除名的布爾斯特羅德大小姐可不一樣:在家譜上的人都有權利繼承他們的家產。雖然特拉弗斯的家譜不會顯示那一支後代的姓名,但會顯示……性彆。女性是一片羽毛,男性是一串藤蔓。而跟我們同一代的……”布雷斯抬起眼,凝視著西奧多莎的臉龐,“有一位合法的男性繼承人。”
“……直係男性血親?”西奧多莎在布雷斯點頭後顯然十分震驚,“所以說特拉弗斯小姐完全可以被那個人……”
“是,他可以繼承整個特拉弗斯家族的財產,但從未見有人找上門。當然,跟特拉弗斯家自己也壓著消息不放也有關係。”布雷斯搖了搖頭,“有可能那人已經定居國外,也有可能他還在英國境內,亦或許……那個人是個格蘭芬多,一個鳳凰社的走狗,一個親麻瓜主義者,所以不屑於繼承特拉弗斯家族的東西。”布雷斯抿了抿嘴,“最難辦的是,特拉弗斯家族在魔法法律執行司留下的財產繼承順位依舊是上一輩簽訂的,將女性繼承人的地位排在了直係男性繼承人的後麵。但這一代的特拉弗斯家隻剩下女性繼承人。大部分人懷疑特拉弗斯家自己也在不停追蹤,致力於找到這個男孩然後把他掐死。”他開了個有些冷漠的黑色玩笑,“但可惜,不知道那家人用了什麼魔法,導致特拉弗斯家的人沒法依靠魔法去追蹤,隻能通過最笨的方法找。”
“那是什麼?”西奧多莎歪頭,“彆告訴我說是一個一個比對家譜。這能找到些什麼呀?”
“正是如此。”布雷斯聳了聳肩,顯然也很無奈,“特拉弗斯老家主抱著一疊家譜和姻親關係煩了法律執行司的那位亞克斯利先生一個月,亞克斯利先生又跟克裡斯托弗罵了一個月:核心思想是特拉弗斯的家譜中顯示那家人曾誕下一對龍鳳胎,其中的男性為他們家增添了那位被記錄的男性繼承人——是我們這一代的人。並且,那位男性疑似已經喪偶了:特拉弗斯老家主認為這樣就足夠了。”
“那能找到什麼。”西奧多莎頗感無語,“一個個問那些不在二十八家裡的男孩們有沒有媽媽?然後再問他們你們爸爸有沒有雙胞胎姐姐或是妹妹?”
布雷斯歎了口氣:“但特拉弗斯家必須必法律執行司快一步解決這個麻煩:一旦現在的特拉弗斯家主離世……恐怕法律執行司的負責人會用更高級的血液魔法追蹤,然後找到那位流落在外的男性血親,讓他繼承整個特拉弗斯家族。窮小子轉瞬間成為古老家族的主人,甚至動動手指就能讓特拉弗斯小姐滾出她的莊園,一個子也得不到。”
“……特拉弗斯小姐有可能顆粒無收?但那是她的父親給她留下的東西。”西奧多莎也皺起眉,“就因為她是女孩,這一切都有可能被一個陌生男人搶走?”
“是。”布雷斯靠在沙發上,神色淡漠,“畢竟這是男人製定的規則,一個男人的遊戲。可惜幾十年前的男人們想不到自己的子孫後代真的斷了根……”
“那也隻能說幾十年前的男人們活該,幾十年後的男人們也活該了。”西奧多莎笑得諷刺,“早知如此,當初為什麼把女人從你們愚蠢的棋盤上扔下去呢?”
布雷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諾特小姐的臉上流露出的那股諷刺的高傲讓他想起自己無意間聽到的傳聞:諾特先生將一切都留給了獨女。西奧多莎的繼承權排在了她所有可能出現的遠房表兄前麵。
她父親很愛她。布雷斯短暫地想,輕聲轉移了話題:“格林格拉斯家族的話,我們都知道。他們實在過於衰敗,也不知道格林格拉斯先生怎麼搞的。所以剩下的就隻有帕金森和諾特——也就是潘西和你。”
“你怎麼跳過了亞克斯利?”西奧多莎咕噥道,“亞克斯利小姐,那朵芳香四溢優雅無邊的梔子花*,你怎麼把她忘記了?”
布雷斯的神色僵住了一刹那,隨即被他很好地掩蓋過去:“納西莎夫人聽聞亞克斯利小姐已經與哪個純血統家族的少爺定下婚約了,所以也不好讓德拉科做拆散人家的事情。我以為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