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過的很快,甚至快的有些驚人:自從那一晚的宴會過後,紮比尼莊園仿佛一夜恢複了原本的寂靜。茱莉亞·紮比尼夫人與克裡斯托弗·亞克斯利先生因為不同的事情頻頻出門,布雷斯·紮比尼忙著跟誰通信,於是剩下的西奧多莎樂得清閒,一邊整理自己的筆記、完成教授們布置的作業,順便給那些純血統小姐們的邀請回信。她中途甚至和潘西打了個照麵:後者在七月底帶著“帕金森家族贈送給西奧多莎的禮物”姍姍來遲,同時與她約好在八月十號那天前往對角巷購買新學期的用品。
“隻有我們倆。”潘西摟著她的手臂,一副閨中密友的作態,“陽光這麼好,我們偶爾也要出去放個鬆什麼的嘛。”
所以西奧多莎隻好答應。赴約當天,她戴上了潘西送的白寶石耳環,穿著一身白色短袖襯衫與深綠色的褲裝,遠遠便看見一身鴿灰色長裙的潘西撐著一把精致的絲綢陽傘等在對角巷的破釜酒吧門口,對著她招了招手:“多莎,快過來。”
“怎麼看起來這麼蕭條?”西奧多莎跟著潘西進了酒吧,本以為對方要直接進入對角巷,沒想到她頗為優雅地挑了一張空桌子坐下,見西奧多莎一臉疑惑,甚至還有些高傲地昂起下巴:“梅林啊,你沒看《預言家日報》嗎?”
紮比尼莊園訂購的報紙都被扔到書房去了——好像最近的那幾張還被西奧多莎墊在魔藥課本下麵當草稿紙了。她下意識避開潘西的目光,沒料到帕金森小姐不耐煩地皺眉,從身後的書報架上抽出一張報紙,“啪”地一聲拍在西奧多莎麵前:她的指甲染成了暗紫色,點綴著黑水晶與亮片,乍一看甚至和黑色的鉛字要融為一體。西奧多莎接過一疊報紙,第一反應是看了一眼頭條新聞:“魔法部部長皮爾斯·辛克尼斯發表宣言:將加強對麻種的管//控//條//例。”
“什麼?”西奧多莎猛地翻了翻報紙,發現魔法部居然悄無聲息地更新換代——她依稀記得康奈利·福吉之後好像還有一位魔法部長,但絕不叫這個什麼皮爾斯·辛克尼斯。他發表的政//見顯然對那些麻瓜出身的巫師並不友好——至少西奧多莎粗粗略過一眼這位部長的發言,甚至猜測這一條新聞的編輯是不是手動將發言裡所有的“泥巴種”替換成了“麻瓜出身巫師”。然後她便下意識往編輯欄看,卻發現本該寫上編輯姓名的那一欄成了一片空白,隻留下一句“寒冬將至”。
“這是什麼意思?”西奧多莎皺著眉,又翻了翻報紙,發現大多報導的都是辛克尼斯部長的介紹,對前一任部長的辭職僅僅輕描淡寫地表示他“畏罪自//殺”——但編輯大多都署了名,隻有這一篇空落落的。
潘西正等著說這句話的時機:“嗐,因為這個副主編辭職了唄。”她笑眯眯地看向西奧多莎,給她指了指一篇報導,“你看這篇,講亞克斯利先生當上法律執行司司長的這一篇:這個編輯是不是很眼熟?”
西奧多莎看著上麵“嘉德麗雅·亞克斯利”兩個字,不免在心裡歎了口氣:女兒報導父親升官加爵,倒是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但她表麵上依舊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乖乖開口回答問題:“這不是那位亞克斯利小姐嗎?我記得她比我們大了一屆。”
而潘西如同抓住什麼談資一般,一副要發表長篇大論的架勢:“那是自然,我不用你提醒。”她看了西奧多莎一眼,像是忽然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便趕快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來,“不過我們還沒點單呢——你要喝什麼?這裡的冰飲看起來就不怎麼樣。”
“我們一會兒可以去弗洛林冷飲店買冰激淩。”西奧多莎給出建議,“或者在這裡勉強喝一小杯冰鎮黃油啤酒。”
潘西接受了後一個建議,起身去前台點兩杯冰鎮黃油啤酒。西奧多莎任由自己靠在破釜酒吧的椅子上,環視四周,發現來這裡的巫師少了至少一半以上,甚至不如空桌子的數量多。她便又撐著腦袋翻看著潘西抽出來的好幾張報紙,發覺裡麵的新聞記錄的無非是什麼要求麻瓜出身的巫師儘早辦理血統證明、儘早去魔法部上交家譜,否則後果自負。新上任的法律執行司司長亞克斯利先生也接受了采訪,揚言推行血統證明製度將更方便魔法部對英國巫師們的管理與統計,是行政上的一大進步。也就在她看完這篇報導後,潘西已經端著兩杯冰鎮黃油啤酒坐在桌邊,把其中一杯推給了西奧多莎:“麗雅*是不是寫的很不錯?一會兒我們就去拜訪她,然後一起吃個午飯,再把那些教材買齊。”
西奧多莎點點頭,也沒法反對潘西的安排——再加上她確實有些好奇當今的事態發展,從一個報社編輯嘴裡吐出來的消息肯定比她們這些被藏在家裡的純血統小姐多得多。新出台的政策總讓西奧多莎有些心慌,就好像他們的時代不是往前進,而是往後退,要回到舅舅喝醉酒後悶聲提到的“二十年前”——當時她們都還沒出生,但是家裡的大人們在提到那個時代時總歸縮著脖子,一幅避之不及的模樣。西奧多莎曾經從一本厚厚的新編版曆史書裡了解到那位黑魔王的崛起與救世主的誕生,再到黑魔王的潰敗,但之後她再去麗痕書店找那本大厚書時卻再也找不到它了。潘西倒是不在乎她的走神,隻是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你不是好奇那個副主編的事嗎?我聽麗雅說起過,那個女人好不容易坐到副主編的位置,就是不肯按照主編的意思繼續寫了——甚至第二天隻在她的座位上發現了一封辭職信和這篇寫好了的報導,但是沒署名。不過那些打印的蠢貨居然看也不看地就去印了!麗雅說從來沒見過主編老頭發那麼大的火哦。”潘西無奈地一聳肩,“麗雅之前都把她當榜樣來著,沒想到這個副主編隻是個女權主義者,卻不聰明、不會審時度勢。”
“她怎麼女權啦?”西奧多莎隨口敷衍,悶悶地喝了一口冰鎮黃油啤酒。略帶甜香的滋味一點點縈繞在她的舌尖,讓她終於有了一些身處夏日的實感。潘西看起來很滿意她的接話,十分愉快地笑了一聲:“因為她沒有冠夫姓唄。結果還被她的女兒皺著眉頭反駁說什麼她媽媽不是為了什麼名堂——啊,她女兒跟麗雅一屆的,是個沒禮貌又粗俗的格蘭芬多。在烏姆裡奇高級調查官女士接管霍格沃茨時還違反校規,毆打了嘉德麗雅。”
潘西這麼一說,西奧多莎倒是想起來了:烏姆裡奇統治霍格沃茨期間確實有這檔子事。據說那時的鄧布利多軍越發反叛,甚至都要鬨到嘉德麗雅·亞克斯利的女權主義俱樂部裡來了。然後在某個下午,嘉德麗雅在私翻了姑娘們的書包、斥責了她們一頓後,又作勢要將她們全部舉報到烏姆裡奇女士那邊,除非有人樂意跟她決鬥。西奧多莎猜測亞克斯利小姐的本意隻是以儆效尤,沒想到真的有人應召:霍格沃茨在那個下午過後便流傳著那位格蘭芬多女孩幾個繳械咒便把嘉德麗雅·亞克斯利撂倒在地,然後一甩鬥篷就帶著姑娘們走了——當然,斯萊特林內部說的自然是嘉德麗雅·亞克斯利被蠢獅子偷襲,對方簡直卑鄙無恥,但西奧多莎習慣了將這種八卦反著聽:他們越這麼說,便越證明嘉德麗雅真的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這麼看來,恐怕那位副主編女士的政治立場也格外明顯——西奧多莎微微皺起眉頭,選擇不予置評。潘西說完了一串對副主編母女二人的批判,順便優雅地喝光了黃油啤酒,最終將玻璃杯留在桌上:“所以說啊,這群人走不長遠——目光短淺又沒有遠見,就像波特和他的那兩個蠢朋友。”她微妙地翻了個白眼,壓低了聲音,“我爸爸說魔法部終於站對了立場,以後會慢慢協助黑魔王的,我們這些早早站好隊的家族不會有損失的。”她的臉上一點點蔓延開來一個笑容,吐字曖昧,“多莎,我們才是一邊的。”
未等西奧多莎做出任何反應,潘西便自顧自起身,拿起了自己的陽傘——西奧多莎隻好也一口喝完冰鎮黃油啤酒,也跟著站起來,與她一起從破釜酒吧的後門離開,敲著牆磚來到了對角巷:往日的熱鬨與繁華好似成了過眼雲煙,大部分店鋪門可羅雀,不少店家甚至掛上了歇業的牌子。潘西撐著傘走在前麵,西奧多莎跟在後麵,努力目不斜視地走過熱火朝天的韋斯萊笑話商店——其中某位紅頭發的店主恰巧“砰”地一聲關上門,看起來心情不佳。
預言家日報的總辦事處屹立在兩個出版社邊上,看起來有些陳舊的大門雕琢著叼著報紙的貓頭鷹紋樣。坐在前台的招待女巫看起來昏昏欲睡,連著聽了三回潘西的名字才拚寫正確,將紙頭疊成一隻看起來很不會飛的笨紙飛機,一路傳到上麵去。潘西顯然沒遭受過這種輕慢,卻也不好當場發作,隻是憤憤地用雨傘尖敲地麵——西奧多莎繼續沉默,權當潘西要把老舊的地板捅出個洞來。好在嘉德麗雅·亞克斯利下來的很快——亞克斯利家族的千金披散著一頭金色卷發,臉上顯然畫好了精致的底妝,長長的眼睫卷而翹。她穿著一套有些像麻瓜套裝的粉綠色長袍,與潘西擁抱握手時,手上好幾條疊帶的、串著顏色各異的水晶瑪瑙寶石的手鏈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脆聲。然後她望向西奧多莎,微微眨了眨眼睛:“這位想必就是諾特小姐吧?我早聽潘西說啦——才名遠揚,秀外慧中,據說你的魔藥成績很好哩,不愧是諾特家族的千金。”
她朝著西奧多莎伸手,叮當作響的手鏈與手鐲晃了西奧多莎的眼。但後者還是冷靜地伸手,努力說了一些“您太抬舉我了”和“哪有您的優雅美麗讓人更加印象深刻”的話語。嘉德麗雅對她的恭維顯然有些滿意,親密地摟著她的肩膀,又伸手摟著潘西的手臂:“梅林呀,之前我太忙於學業,都沒時間和你們這些妹妹交往談心,以後就是一家人啦。”
西奧多莎沒太聽明白嘉德麗雅這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順著她的意思點頭,跟著她上了樓,來到了一間寬大的辦公室。其中一張辦公桌上放著各種粉嫩可愛的擺件、書簽與各種信紙,還有好幾支看起來價格不菲的羽毛筆。而另一張辦公桌隻扔著一個文件袋,但已經被人開過封了,顯得奇奇怪怪的孤零零。潘西忙著和嘉德麗雅聊天,聊的好像是馬爾福和格林格拉斯家的事情。西奧多莎自覺與她無關,便走了幾步打算看一眼那個文件袋的內容,卻猝不及防被潘西一把抓住手臂,以一個優雅的姿態被她拎了回來:“多莎也跟我一樣呢——梅林啊,麗雅,你是不知道格林格拉斯多囂張!”
“我懂,我懂。”嘉德麗雅安撫般捏著潘西的肩膀,一臉的沉痛,“綠草家向來如此:忽然翻身能做主,便也慌裡慌張開始仗勢欺人了——他們是不是還忘了他們的大女兒婚事未定呢?和你們差不多年紀的斯萊特林男孩好像也不多……”
“哈哈,人家可不隻要斯萊特林男孩呢。”潘西重重地咬著“斯萊特林男孩”兩個字不放,一雙眼睛裡揚起不屑,“格林格拉斯老爺拒絕了瓦塞家的聯姻,揚言他們從不跟這種假純血廝混……哦喲,就好像他們才是古靈閣裡裝滿加隆的那個人一樣。”
“瓦塞?跟古靈閣有合作關係專門研究冶金與煉金術的那個瓦塞?”嘉德麗雅來了興趣,揮揮魔杖給潘西和西奧多莎拉來了兩把椅子,示意她們坐下,“他們家的兒子也到議親的年紀了?”
“到了到了。”潘西擺了擺手,瞥了西奧多莎一眼,“紮比尼夫人宴請的那天也請了他來,可惜我沒看見他。”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嘉德麗雅甩了甩頭發,拿過信紙作勢要寫什麼,“我去問問克米裡亞認不認識……”
“……我倒是跟他說了幾句話。”西奧多莎迅速開口,隻想早點滿足這位大小姐的好奇心,免得這個八卦無窮無儘下去,“小瓦塞看起來對什麼都不感興趣。”隻對魁地奇有點感覺,她在心裡補充道。
嘉德麗雅和潘西點了點頭:“那聽起來是個蠻無趣的人。”
“和……和達芙妮結婚倒是般配。”潘西似乎想要說什麼,但還是改了口,有些心虛地沒去看西奧多莎的眼睛,“達芙妮有時候也很無趣——恐怕是格林格拉斯家還是太窮困,她又偏偏自尊過剩。要我看這種時候還守著他們綠草的破名聲,不如接過瓦塞的橄欖枝——古靈閣的大門也為他們敞開。”
“她那樣的女孩自尊心太強可沒有好處。”嘉德麗雅露出一幅悲天憫人的神色,“她首先需要得到提升自己的資本,再挑挑揀揀——連資本都沒有,又有什麼好意思維持所謂的自尊呢?想必她妹妹阿斯托利亞也是這樣的人,真可惜,德拉科不得不娶一個上不了台麵的女孩。”
潘西因為這句話滿臉不快:“馬爾福家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怕是聽了綠草的讒言,不然盧修斯叔叔和納西莎阿姨根本不會這麼愚笨,讓德拉科娶那個什麼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
西奧多莎心想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你的盧修斯叔叔和納西莎阿姨就是想要找一個母家低微的純血統兒媳婦,方便他們拿捏那位小可憐。嘉德麗雅正在高談闊論如果他們選了潘西會有什麼什麼好處,但西奧多莎隻覺得好笑:盧修斯·馬爾福剛從牢裡出來,如果帕金森先生這個喜歡在報紙的政//治板塊上亂跳的也被抓了把柄入獄,恐怕德拉科·馬爾福又要為黑魔王殺人救嶽父。顯然,老實巴交、眼高手低且沒錢的格林格拉斯老爺更容易受盧修斯·馬爾福都擺布,還不容易被抓去阿茲卡班。
這不是很明顯嗎?雖然西奧多莎不知道為什麼過去的六年大家篤定馬爾福家也可能會跟諾特家聯姻,但自從父親被關進阿茲卡班後,這種可能肉眼可見的下滑——這不就是馬爾福家族的傳統嗎?拋棄一切已經在阿茲卡班或是有可能前往阿茲卡班的盟友,並且在前幾年和兩方都維持友好的關係,任憑那些人叫著舌根恭維帕金森或是諾特將與馬爾福家結親,卻在事發後打死不讓自己的兒子娶他們的女兒。潘西沒看懂,但西奧多莎懂了。如同蛇一般冷血,又如狐狸一般狡黠,盧修斯·馬爾福和德拉科·馬爾福,誰嫁到馬爾福家誰倒黴。
嘉德麗雅與潘西也結束了對格林格拉斯姐妹花的批判:她們篤定達芙妮太死板,阿斯托利亞則上不得台麵,這樁婚事全憑格林格拉斯老爺那條三寸不爛之舌(西奧多莎存疑,因為她從未見過這位先生)做主,馬爾福夫婦受到了殘忍的蒙騙,德拉科則是婚姻的犧牲者。這讓西奧多莎微微皺起眉頭來——她不太喜歡她們對德拉科·馬爾福的維護,就好像她們才是這位“斯萊特林的驕傲”、“優雅的小少爺”的媽媽一樣,太荒謬啦。她回過神後才發現,潘西和嘉德麗雅正因為還沒找到話題而沉默,正欲開口卻見一隻紙飛機飛過來:嘉德麗雅滿臉不高興,打開後瞥了一眼便把信紙揉成一團,扔到了廢紙簍裡。
“怎麼啦?”她的羽翼快速接話,一臉的關切。
“主編老頭讓我處理瓊斯之後的工作而已——好煩呀,她為什麼不能把工作做完了再辭職?”嘉德麗雅撅著小嘴,毫不留情地用新做的玫粉色美甲敲桌子,“現在留下一大堆采訪文稿讓我來寫,我真想把這堆東西扔到她家的信箱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