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這麼一個問題,能構成遊戲的靈魂的要素是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基於對各要素的重視程度,不同的玩家會給出不同的回答。
玩法導向的玩家會選擇遊戲係統,成長導向的玩家會選擇數值,而美術導向的玩家會選擇建模或是劇情。
而對此,路濃的答案是:配樂。
一款遊戲,你玩了多長時間,配樂就伴隨了你多長時間,有時候它是那麼潤物無聲,令你察覺不到它的存在。但是在旅途結束之後,再回頭一首一首聽著那些配樂,這些記憶卻仿佛被刻錄進了旋律中一般,隨著樂音喚醒記憶中的點點滴滴。
中學的時候,在被迫斷網的寄宿生活中,路濃唯一被允許光明正大帶去學校的隻有一個MP3。他很喜歡戴著耳機,一個人在學校裡漫步,從操場晃到體育場的廢棄水泥後院,再遊蕩到圖書館背後的無人之徑,這種在很多人眼中無法理解、浪費時間的無聊行為,路濃卻覺得很有樂趣。
伴隨著這些曲子,他能短暫地拋開課堂課後那些有關競爭的煩惱,偶爾還會有一些有趣的發現,像是甬道的樹林裡其實有鬆鼠啦,陳列館的園林裡有一塊隱蔽的石碑之類的,就像RPG中的隱藏彩蛋一樣。在小小校園中的漫步就像某種一個人的冒險,這很酷不是嗎?
好的配樂就像情緒的催化劑,不僅為記憶提供了一處儲蓄宮殿,也給劇情的爆發帶來了一個宣泄口。
在路濃的MP3列表中,在他所收藏的上千首曲目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名字,就是川井宏之。
由他負責配樂的名作無數,涵蓋了影視、動畫、遊戲領域,即便是偶爾看動畫的人,都能隨口報出幾部由他擔當配樂的名作。可以說,路濃這一代是從小聽著他的音樂長大的。
作為川井宏之的個人特色之一,他的歌詞常常混合多種小眾外語,乍一看會給觀眾帶來異化感和陌生感,因此網上也常常有人吐槽,這次川井大神又起了大家不認識的曲名啦!
但是,如果稍微做一些了解,就會發現這些命名和原作品的主題是貼合的。
中學的時候,路濃曾為此學了一點點德語和法語,為的就是弄懂川井宏之歌詞的含義,在當時還算盛行的貼吧中寫了帖子,結合原作劇情和角色經曆做了不少分析,供同好們交流學習。
而此時,這位被奉為亞文化圈中的配樂之□□人,就坐在巴彆塔的會客室中,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路濃此前的疑惑似乎在這一瞬間都得到了解答。
為什麼權祭日光作為小型幕間的故事會突然升級成大型活動?《天堂執行人2》已經上線多年,每個周期出幾個活動,每個活動體量如何,都遵循著既定的模式,很少會突然做更改。
毋庸置疑,林息曉做出改版的決定,和川井宏之有密切關聯。
那麼今天把自己叫到這裡,大概是要進一步確定風格和需求的,在此前,這件事究竟討論到哪種程度了?
雖然在現在的情況下,他也沒有辦法和林息曉確認這件事。
此刻他有些緊張。
作為權祭日光的負責人,無論是劇情細節,還是需求細節,路濃都記得一清二楚,即使事先不知道他要見的人是川井宏之,在這業務方麵他也是有把握的。
他感到沒底的是,他並不是樂理知識豐富的人,平常這項業務通常是開發組給音頻部門提需求,如果涉及外包,也是有運營團隊和音頻部門一起參與,很少會讓文案組和外包的作曲家溝通的。如果一會兒和川井宏之的談話涉及到樂理知識什麼的,那就屬於路濃的知識盲區了。
身後的門緩緩關上,路濃和林息曉在川井宏之的對麵坐下,他們麵前的電腦已經開機,並調出了包含權祭日光全部資料的文件夾。看樣子,在他來到代課室之前,川井宏之和林息曉已經聊過一段了。
路濃望向林息曉,而後者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川井宏之穿著一套毛呢的長風衣,下巴和嘴唇上方蓄了一部分胡子,即使年僅五十,依然透露著一股時尚的氣質。
“初次見麵,路先生。沒想到比預計的時間早到了一些,貴公司平時這個時間還沒有到上班的時間吧?”
川井宏之說的是日語,這種程度的寒暄語路濃還是能聽懂的,本科的時候他就選了日語作為第二外語,業餘還去考了口譯證書,雖然等級不算特彆高,但是口語還算是流暢。
“很高興能見到您,川井先生。現在的確比平時上班的時間稍早一些,畢竟,做這一行的人,夜貓子比較多,要在這時候起床,還是很有挑戰性的。”
路濃這話頗有調侃意味,巴彆塔上班晚自然不完全因為行業特質,而是因為S市的早高峰實在過於地獄級,此舉也是為了照顧員工的通勤。路濃這麼說,回應了川井宏之問句的同時,也化解了因為早來的尷尬。
川井宏之聽到這話笑了笑,說道:“沒想到‘權祭日光’的腳本家如此年輕,真是不可思議。”
川井弘之很快就提到了權祭日光,直入主題,看來這一次的確是針對這次大版本的合作來交流的,這麼看來,此前林息曉已經把日文版的劇本給川井宏之看過了,他既然肯不遠萬裡地來中國,說明對這個故事、這次合作是很感興趣的。
因為《天堂執行人2》的國際服和國服是保持同步更新的,所以在正文完工後,需要立即跟上本地化的工作。
作為故事原案,路濃也和本地化團隊進行了對接,為一些特殊名詞提供了釋義與平行文本。在文本翻譯完成後,針對能夠讀懂的日文和英文劇本,他也參與了檢修審核的工作。
“我從中學起就在聽您的作品了,《革命前夜》和《靈藥》都是我熬夜看完的傑作,其中您的配樂令我印象深刻。您能讀完權祭日光,令我感到非常榮幸。”路濃同樣用日語回應道。
川井宏之看起來很高興,用左手撫摸下巴的胡子,“《革命前夜》的ost也是我個人比較滿意的一次發揮,可惜很少被人提到……路先生真是在不斷給我帶來驚喜,你的日語發音也是出乎意料的標準,容我好奇問一句,路先生大學是學日語的嗎?”
路濃連忙擺手,“我是英語專業的,日語是第二外語,其實我對於語法並不擅長,之所欲口語還算流利,大概是因為遊戲和動畫的影響吧。”
中國的遊戲市場是近幾年才開始崛起的,在路濃那個年代,能玩到的遊戲的確大多都來自於歐美和日本,而這些遊戲中,又隻有很少一部分是有官方漢化的,為了能玩到內容,路濃也隻得硬著頭皮啃生肉了。
林息曉意味深長地看了路濃一眼,“雖然二位聊得很開心,但是請容我打斷一下,那邊的交替傳譯小姐還在等待她的工作呢。”
路濃聞言,朝川井弘之左手邊看去,果然有一位身著正裝,帶著細框眼鏡的譯者,她正將十指置於電腦鍵盤,端端正正地坐在會客桌上,聽到林息曉提到她,便禮貌地朝他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