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溫蕭有一些失眠。
習慣了臥室裡的暗沉後,她的視線一直落在帶鎖的那個抽屜上。
那兩枚戒指,她送走邵姨和時途回來的路上,扔進了大院門口的垃圾桶。
屬於李江海的一切,終於都被抹去,取而代之留在這抽屜裡的,是時途的那兩頁紙,似乎很輕,可又讓她覺得沉重極了。
烙餅一樣翻來覆去到後半夜,她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鬨鐘一響,她還是認命地爬起來。
門外濃霧籠罩,五米外看不清人臉。
她小心翼翼騎得很慢,出院門時,被冷不丁叫住。
“請問您是溫蕭女士嗎?”
霧色中,一道機器人般聲線單一的聲音傳來,她循著聲望過去,隻見一個鐵塔般的身影壓在一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上,正探著腦袋看著自己。
溫蕭眯著眼打量了一下,確定自己並不認識,謹慎地問:“你是誰?”
那人見她不否認,喜不自勝地推著自行車靠過來:“嫂子好,我叫鮑博。”
走到近前,看著溫蕭的臉,他又像害怕似的,雙眼隻敢往地上看去,瞥見她麵帶警惕之色,解釋道,“嫂子你彆怕,我是師兄派來送你去店裡的,自己人。”
溫蕭呆住,瞪著他:“時途讓你來的?他搞什麼?”
鮑博滿臉堅定之色,甚至隱約有些驕傲:“師兄說附近不太平,他早上有事脫不開身,安排我來送嫂子出門。”
不太平的那個人,約莫指的是李江海,可他也是要上班的,沒空天天到這裡堵她。
“我看他是有病。”溫蕭沒好氣地跨上車。
鮑博雖然塊頭大,但他是個圓潤且靈活的胖子,當下立刻調整方向跟上溫蕭。
他跟得十分儘心儘力。
溫蕭騎得快,他便跟得快,溫蕭騎得慢,他便跟得慢,保持一個車身的距離,不遠也不近。
不一會兒到了旗袍店。
溫蕭放好車,走到鮑博麵前,壓低了聲音:“回去跟時途說,不許再安排人跟著我。”
豈料鮑博誠惶誠恐,囁嚅的聲音與他身材極不相稱:“嫂子……你彆為難我,我實驗還得求我師兄,他讓我乾啥我乾啥……再說了嫂子,我隻是跟著你,確保你路上安全,彆的我啥也不乾。”
咱連話都不敢說。
鮑博擦了擦額頭的汗,把車筐裡的牛皮紙袋子遞給溫蕭:“師兄讓我給嫂子帶的生煎,嫂子你看在師兄排了十分鐘的份上……收下吧。”
姿態已經低到了塵埃。
如果他知道未來有個傳神的詞叫舔狗,他應該毫不客氣地把這兩個字安在時途額頭上。
溫蕭歎了口氣,拿過來:“行了,我自己跟他說,你快回去吧。”
鮑博點點頭,低頭伸腳踩上踏板。
溫蕭又叫住他,“叫鮑博是嗎?給你師兄帶個話,讓他晚上過來接我。”
“噯!”鮑博竟然為師兄得到了師嫂的約會感到隱隱高興,這不科學!甚至有些變態。
但是,一切有利於實驗室氛圍提升的行為,都值得大力推崇!
他扭頭看著溫蕭推開旗袍店,終於垮下努力維持的表情,喃喃道:“師兄抖個屁,嫂子這麼嫌棄他,還好意思在我們麵前嘚瑟!”
轉眼又有些開心,今天帶回去的這個“口信”是不是足夠師兄給自己開個綠燈?
楊瑞成旗袍店。
楊瑞成今天一反常態,茶水已經喝到了第二泡的湯色,且他的一子一女居然也早早到了店裡。
溫蕭推門進去時,有些困惑:“師父,今天家裡有事?那我……”
楊瑞成伸手一搖:“沒多大事,老家祖屋翻修我帶你哥姐回去一趟。”楊瑞成老家在D市,普通火車5小時車程。
“怎麼這麼突然?”溫蕭很驚訝,她記得這周活不少,小聲說,“昨天也沒說起。”
翻了翻師父的賬冊,果然這周還有兩件旗袍收尾,有兩件量尺寸,一件調尺寸。
“師父你什麼時候回?我們這周有兩件交貨,下周有三件。”溫蕭苦著臉。
楊瑞成雙手背在身後,臉上端起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今天下午走,下周一回,這周交的兩件旗袍隻剩下裝領子和熨燙,你可以做好,量尺寸更彆說了,都是老客,而且,你量跟我量有什麼區彆?另外把料子裁好,衣片的省燙好,牽條敷好,都是你很拿手的,哦,還給你留了功課,把那疊緄條跟扣條做完,緄條都做細鑲緄,我回來要檢查,看你手工有沒有進步!”
楊格物笑得幸災樂禍,伸手指著溫蕭額頭:“你完啦,老頭子非剝你一層皮不可。薅不著我和我哥,就使勁薅你,嘖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