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西沉,桂花的香味混雜著烤肉香氣,像周末假期閒散的氛圍。
可溫蕭沒有太多時間,她想要明天就去見胡孜,時間耽擱得越久,變數就越有可能發生。
她看了一眼身邊雖然無所事事,但堅持陪在旁邊的男人,決定還是先把他打發回家。
於是放軟了聲音說:“我中午吃得多晚上不想吃,你先回去吃飯吧,讓我媽給我買一碗餛飩留著,你要是還有胃口就跟我一起宵夜。”
這是她從“正麵管教”裡總結的溝通技巧: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情緒。
小孩子往往先接收情緒,才接收信息。
沒想到,對時途同樣適用。
時途果然一臉受用,溫蕭的話,充分體現出了作為夫妻在外人麵前該有的熟稔。
年輕的男學生,或許還學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此刻他麵色平和,和剛才尖酸刻薄的樣子判若兩人。
溫蕭隨他檢查了一下自己鑰匙圈上的報警器後,看著他抬腳往外而去。
她借朱上心的電話,撥通了名片上的號碼,沒等多久,胡孜柔和甜膩的聲音在聽筒中響起。
胡孜一聽便認出她的聲音,也不多寒暄,急切地關心她是不是已經完成了設計稿,再有兩周可能就要派上用場。
溫蕭暗暗感歎時間剛剛好,當下答應了明天下午先送稿子過去。
她看著胡孜給的地址,那是S市老城區最核心的地塊,更是後來寸土寸金鬨中取靜的黃金地段,住在那一片的人,從過去到未來都非富即貴。
富婆客戶,必須牢牢把握!
握著電話聽筒,溫蕭覺得不可思議。
她從信息社會而來,如今居然會因為打個電話感慨萬千。
看來旗袍店的確應該與時俱進裝一台了。
另一邊,朱上心吃人嘴軟,抱出曾經用了十多年的畫板,擺出了傳道授業的架勢。
他擦了擦油呼呼的嘴拿起筆,耐心地聽溫蕭講她想要的或高飛,或低伏,或展翅,或振翅,或旋舞的蝴蝶。
然後突然想到什麼,他沒直接下筆,而是抬頭狐疑地問:“乖徒兒,你是怎麼知道為師學過畫?實不相瞞,為師學的工藝美術,還真應該去設計首飾什麼的。”
“我看到你在背景布旁畫的構圖了,一看就是有功底的,還很深。”溫蕭眯著眼,回憶當時的情景。
她來拍照那天就發現,背景布旁邊的牆上貼著許多模特姿態的構圖,筆觸之老練,非一日之功。草圖上沒有體現服裝和麵部細節,可見畫畫的人,純粹隻是記錄一下人和景的關係。
然而就是這些寥寥的線條,讓眼毒的溫蕭當時就認為,他拍東西或許還嫩,在畫畫上麵一定是個大佬。
——當然這就不必說給他聽。
這見微知著的描述,極大滿足了朱上心的虛榮心,他炫技一樣,刷刷幾筆把她構思的五個造型先勾勒了出來。
“好徒兒,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還需要另兩個視角的草圖。”
“等著,馬上就來。”
溫蕭眼前一亮,果然在會畫畫的人手裡,每根線條都會說話,這振翅就有了欲飛的姿態,這懸停便是安靜的模樣。
昨天發瘋畫了一晚上的稿子,不如人家這幾分鐘,真的好饞他的這雙手!
“徒兒啊,你看為師右手的這個眼神,不太對勁啊!”像極了他自己看烤肉的意思。
溫蕭戀戀不舍收回視線,把自己畫的草稿,展開給他看:“你看我,現在開始學還有救嗎?”
朱上心看了眼那一看就改了無數遍的圖稿,緩緩問:“乖徒兒,有沒有可能,你不是不會畫,而是根本沒練習過,所以手跟不上腦?你看,你沒有一根線條是乾脆利落的,可見你心裡頭虛啊,下筆的時候就想著擦了,是不是?你少看那些什麼速成的書!基本功練好了,指哪打哪,懂嗎?”
這話聽著熟悉,楊瑞成也說過類似的話。
但凡是個技藝,就有躲不開的基本功訓練,師父誠不欺我。
溫蕭把他畫的三視效果圖拿過來,和自己的醜圖比在一起,差距有如天塹。
朱上心似是不忍她飽受打擊的衰樣,又勸道:“你是拿針線的人,倒也不用花這麼多功夫學畫畫。”
然而溫蕭搖頭搖得十分堅定:“可我總有一天要設計自己的旗袍的。”
前世看過的雞湯文不少,有一句話她身體力行體會過:今天因為偷懶避開的困難,總會一次又一次為難你。
她不想麻煩朱上心用他那雙已經“封神”了的手幫她繼續畫細節,拿過來低頭畫上一顆一顆珍珠。
朱上心歎了口氣:“停!你要是想毀了底稿就直說,剛說了你線條不行,我還沒說你透視也不對,這珍珠能一個模樣嗎?行了,你這次的活兒要得急,我給你畫行了吧?”
這時,時途的腳步聲從外而來,漸漸清晰,伴隨著他尖酸的語調:“剛說你胖你就喘上了,彆人說吃人嘴軟,你吃了我太太烤的肉,就這教學態度?”
真的,有的人一開口就讓人想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