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蕭好氣又好笑,給時途使了個淺淺的眼色,這個討打的人終於閉了嘴。
他把手裡舉著的蘋果遞給她,然後叉著腿坐在後院青石板台階上,掏出褲子口袋裡的筆記就著屋子裡的燈光看起來。
朱上心緩了緩氣,臉上掛起“我不跟他一般見識”的表情,攤開畫紙一邊講給溫蕭聽,一邊用筆演示。
他講得認真,起初還覺得旁邊有個冷言冷語的人有些彆扭,漸漸進入狀態。
暮色四合時分,朱上心終於講完透視的關係,給溫蕭留了一些練筆功課,他伸了個懶腰,看到旁邊坐在門前的時途。
他連坐姿都沒變,靠著門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極為認真。
“兩口子倒是一樣上進好學。”朱上心小聲嘀咕。
時途忽略他的存在,抬頭看溫蕭。
燈光下她伏在桌上,正認真用炭筆描畫著什麼,眼裡有笑意,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在做一件極為享受的事。
他唇角也微微上揚:“休息一下,把蘋果吃了我們回家。”
蘋果很香,溫蕭啃了一口,腦中浮現這滿臉寫著“生人勿近”的矯情精,舉著一隻蘋果招搖過市的樣子。
居然,還有點可愛。
回到家裡,溫蕭煮了老溫同誌買回來的餛飩,慷慨地分了一半給時途:“嘗嘗陶家餛飩,雖然沒有媽媽包的餡料好,但是味道可好了,我從小吃到大的。”
到廚房倒水喝的小溫同誌聽到此話,嗤了一聲:“媽包的餡哪裡料好了,肉都舍不得放,兩碗都不夠我塞牙縫的。”
時途看過來的目光裡有些疑惑,溫蕭清咳了一聲,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隻聽老溫涼涼在客廳接嘴:“你姐說的是她婆婆,可不是你媽。”
這下時途的嘴角翹得十分不含蓄,小聲說:“下回讓媽給你包純肉餡的。”溫蕭頓時臉紅得像猴屁股。
章女士模模糊糊聽到自己被提到,戴著老花鏡從臥室裡出來,沒好氣地朝老溫撒氣:“我正忙著給你閨女繡‘百年好合’,瞎叫我乾嘛?”
老溫歎氣:“沒人叫你,你閨女有彆的媽疼了,你還是對我好點吧,回頭也就我陪著你。”然後拍了拍自己大腿上並不存在的灰,喃喃道,“說了給我做套黑色真絲馬褂穿,我是還沒穿上,女婿先穿上了,哎……”
章女士翻了個白眼,轉身回去繼續當繡女:“神經!”
第二天下午,霞光路,梧桐邨。
譚雪拉了拉溫蕭身上的對襟薄襖,有些不解:“溫姐姐,你是做旗袍的,怎麼今天沒有穿旗袍?”
溫蕭笑說:“因為我今天是旗袍師傅啊,不是來參加什麼正式場合的,也不是今天的主角。簡單說,我今天一要低調,二要合適。我這身衣服就又低調又合適。”
胡孜留給她的樓號,是梧桐邨一幢三層新式洋房的頂樓,獨帶一個寬闊的露台和挑高的閣樓。
她抬頭看了很久,心裡估算了一下二十來年後這套房子過億的價值,然後狠狠羨慕了。
按了門鈴後,一個穿著圍裙的女人開了門,輕聲細語問:“阿是溫小姐?胡小姐在客廳等你,請換了鞋跟我進來。”
饒是她在互聯網衝過浪,也雲逛過網上的豪宅,可二次元和三次元還是全然不同的體驗。
前世看過的什麼法式,日式,在老錢風的華麗麵前,都要流下貧窮的口水。
胡孜家的家具都是紅木,可一點也不老氣,處處透著黃花梨精貴的氣質,線條稱得上簡約耐看,才不是那種鬼片用的浮誇雕花風,客廳鋪的羊毛地毯花色繁複但不失協調,踩上去如踏雲端。
譚雪十分不自在地拉著溫蕭的衣角,她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用嘴型說放鬆,可其實她心裡也七上八下,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看什麼都新鮮。
迎門的女傭,把兩人安排到沙發坐下後,輕手輕腳穿過直連客廳的走廊,很快傳來拖鞋趿在木地板上,發出的踏踏聲。
胡孜一臉嬌俏慵懶,穿著一身西式家居服出來。溫蕭一眼看去便知她這身衣服麵料的稀罕,重磅斜紋真絲,白天的光線下波光粼粼,華麗又低調。
家居服都用這麼好的料子,讓人流下羨慕的口水。
“溫小姐這身衣服很彆致。”她看著溫蕭的薄襖上衣,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其實這年代早就沒人穿這麼傳統的衣服,年輕人往往以港台明星的衣著為流行風向,牛仔褲才是當紅辣子雞。
但胡孜看多了千篇一律的流行,偏偏鐘情獨樹一幟。
溫蕭輕輕撫了撫衣袖,淺笑道:“胡小姐太客氣啦,這衣服隻是方便做事,當然沒你身上的衣服考究。”她抽出手提袋裡的稿紙,雙手遞給胡孜,“五個造型的設計初稿,您看一下是否合意?”
胡孜接過來,看了一會兒便露出驚豔的神情。
五個蝴蝶造型個個活潑彆致,還特彆有心地畫了三個角度,效果栩栩如生,讓人一看即知成品的效果。
“你坐會兒!”胡孜一手捏著紙,匆匆走向走廊深處。